他得把枪交了。

微醺的时候,人的心跳会加,血液小火沸腾般地加起来,他会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活了过来,又有了贯穿头尾的精气神。

这天他刚把野果啃完,果壳还没来的及扔,就听见树底下传来一阵动静。

南山就算不提,他也不会选河边。

围观的人一哄而散,方才热情张罗的那位大爷脸色一变,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啐了骗子一脸,气得像个葫芦,也走了。

南山怕人碰到褚桓,自觉地站在前面挡住他,同时好奇地指着游客问:“做什么的?”

且不说随着年龄的增长,长期压抑的心情和不良的生活习惯,他的身体素质只会越来越差——就算在他的全盛时期,他也没有过这么恐怖的恢复能力。

褚桓还以为这个自己看懂了,恍然大悟:“骑马!”

嗯,窗外似乎还下雨了。

青年哆哆嗦嗦地问:“那、那村里呢?”

这个念头甫一冒出,褚桓就有种胸口野马脱缰、要把他一颗心五马分尸的感觉,他狠狠地一咬舌尖,同时扣住中指上的素圈戒指,冰冷的触感与舌尖上的铁锈味一起堪堪拽住了那根缰绳——这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

正开着车的褚桓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坏笑,偏头看了副驾上快吓尿的男人一眼,亲昵无比地用枪托在对方的脑袋上敲了两下:“收到,讲。”

褚桓低头看看自己的装束,弯下腰对养父说:“这不是正要与世长辞呢么,喜庆像话吗?”

这让他的喉咙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那玩意能在他本人还没有知觉的时候就切下他的脖子。

褚爱国听了十分忧心:“你养只猫居然不跟它聊天,你是变态吗?”

堂堂离衣族野猪一般的儿童,哪是那么好收买的?小秃头拿了糖,不但不为所动,还冲褚桓展开大招: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

那条神奇的小毒蛇又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见到此情此景,当机立断决定跟着一起裹乱——它飞快地攀上褚桓的裤腿,缠住了他的另一条腿。

褚桓:“……”

他两条腿上承载着“人与自然”的重量,真是举步维艰。

褚桓只好用怀揣炸药包的动作,小心翼翼地捧着小秃头,将他送回了他父母那里。

对于自家倒霉孩子的所作所为,孩他妈万分羞愧,当着褚桓的面就倒拎起小秃头,将他结结实实地揍了一顿屁股。

褚桓权当没看见,装聋作哑地溜走了,小毒蛇从他的肩上探出头来,向着那哭爹喊娘的方向投去了同情的一瞥。

小秃头就这样,在他生命之初就饱尝了“真爱是人渣”的世态炎凉,嚎了个肝肠寸断。

褚桓经过一片小山坡的时候,正好碰见一群放牧的小伙子凑在一起消遣,他们磕牙打屁的声音远远地被风送到了褚桓的耳朵里。

无论多么淳朴善良的小团体,也总有那么一两个倒霉蛋是平时被大家欺负的,显然,离衣族的汉子圈里,马鞭就是“吃饭睡觉打豆豆”中的那个“豆豆”。

几个人将马鞭围在中间,马鞭正在那脸红脖子粗地辩解:“在河那边的时候,我跟大王大王一起住了好多天,算账的时候还是我帮他算的呢!他还说我是他兄弟。”

其他人起哄:“吹牛吧!”

一个小伙子捶着马鞭的胸口挑衅:“你说你是他兄弟,那你敢不敢把他叫过来喝一杯?”

马鞭:“我……我……”

“哎,我看见他了!你去啊——你不是说他是你兄弟吗,那你一招手他就过来了嘛!”

“接着吹啊!”

“就是,吹好大的牛,不就一起去了趟河那边吗?大山还去了呢。”

“我们还天天跟大王大王一起上课呢,你连人家的话也说不好,还兄弟。”

马鞭的脸涨得通红,愤然甩开其他人,憋足了气,大步流星地向褚桓走来。

但他的勇气一路走一路泄,等到达褚桓面前的时候,基本上漏得底都不剩了,他低着头,忏悔罪行似地走到褚桓面前,脏兮兮的两只手紧张地搓揉着裤腿,脸上充满了外语不及格的中学生与外教狭路相逢时的绝望。

褚桓充满恶趣味地从他的反应中找到了一点“为人师表”的乐趣——尽管与其说是任课老师,他觉得自己更像个教导主任。

褚桓:“马鞭,找我有事?”

马鞭结结巴巴,脸红得能在路口停车了:“我……我……喝……喝……喝喝酒。”

总觉得他快哭了。

褚桓本想为难马鞭一下,看着这小伙子窘迫成这样,也就不大好意思了,于是伸手一搭他的肩膀,痛快地答应说,“行,走吧。”

马鞭没料到这么容易,震惊地在原地僵立成了一块棺材板——不单是他,那边所有大龄熊孩子全都跟着一起傻眼了,活像集体中了定身法。

褚桓摸摸鼻子,不知道自己平时是有多高贵冷艳。

一群小伙子谁也不好意思和褚桓搭话,最后他们推推搡搡,一致决定把马鞭扔了出来,马鞭踉跄两步没站稳,来了个单膝下跪。

褚桓在小土坡上坐下,自然而然地翘起了二郎腿,悠悠地说:“孩子啊,没过年,跪也不给压岁钱。”

马鞭紧张之下,根本没听懂,他感觉自己是被同伴推出来,大庭广众之下给架在了火上烤,脑子里糊得一塌糊涂。

抓耳挠腮良久,马鞭才搜肠刮肚地憋出了一句话:“大……大王大王,你……你原来在你们家,也放马吗?”

褚桓面不改色地说:“我不放马,我打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