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坐了下来。将我的手放在掌中,道:“朕那天不过白说了一句嘛,你就这么上心,非赶着打出来,朕告诉过你,你怀了龙儿,什么也别c心,你就是不听。”我道:“皇上就要用的,早也是打,晚也是打,反正臣妾也没什么事情做,赶早打出来,皇上这次就能用上了。烦皇上把络子给我。”他递上络子,道:“打完了这个就不准打了,好好躺一下,这些天路上也够累的。”我笑了笑,道;“谢皇上体贴。”双手发抖,怎么也结不上结,这该死的孩子,偏偏这时候动起来。永璘吓住了,忙拿下我手上的络子放过一边,扶住我问:“你怎么了?快告诉朕,哪儿不舒服?你别吓朕,三郎不在,你可千万别出事儿。”我抬头,三哥不在?他苦笑:“朕叫他去江南办事了,御驾到了行辕他就走了。”我微微松口气,道:“我想靠一会儿。”“你别动,朕抱你过去。”他道,横抱起我,放到床上,平姑姑忙用大迎枕压在我背后,我低低道:“平姑姑,让他们出去吧,我有几句话要同皇上说。”她点点头,又不放心地道:“奴婢就在外头,娘娘有什么事只管叫奴婢便是。”我答应,她出去后带上了门。

一卧沧江惊岁晚,几回青锁点朝班。”1

3“冷云间”句:唐毅夫,《殿前欢大都西山》,元



精彩的还在后面呢(相信我,用不着骗大家,骗人其实挺没意思的)

永璘走过来,伸手想抚摸我头发,我微微侧身让开。他皱眉,我道:“皇上既来赏梅,不若以梅为限,臣妾愿吟咏于皇上。”他点点头,低咳了几声。我吟道:“白鸥问我泊孤舟?是身留,是心留?心若留时,何事锁眉头?风折小帘灯晕舞,对闲影,冷清清,忆旧游。”吸一口气。正要吟下半阙,却听他道:“旧游旧游今在否?花外楼,柳下舟。梦也梦也梦不到,寒水空流,都道无人愁似我,今夜雪,有梅花,似我愁。”顿得一顿,道:“残月半篱,残雪半枝,孤吟自款柴扉。听猿啼乌啼。”念完却停下,看着我微笑,我缓缓续道:“人归未归?有诗无诗?水边伫立多时,问梅花便知。”相视一笑,均想起当日并肩联吟之事。他低低问:“乌夜啼?”我含笑点头。他道:“我校丹台玉字”,停了下来,我低和:“君书蕊殿云篇”,他道:“锦官城里重相遇”,我道:“心事两依然”。他笑看我,我道:“携酒何妨处处”,他道:“寻梅共约年年”,我道:“细思地上多……”忽听有人叫:“皇上,皇上,您要的梅花我寻来了……”我正神游物外,一听那声音,顿时气沮神失,哇的一下喷出一口鲜血。“稚奴!”他忙伸手扶住我。我茫然转头,看着那个如花少女手举着一枝华彩红梅,欢跃而来,不禁心灰意冷,闭了闭眼,心道:罢了,天意难违。推开他的手站定,擦去唇边的鲜血,冷冷扫了一眼那些嫔妃,看着木立的永璘,道:“皇上既已变却故人心,莫怪臣妾故人心易变。皇上珍重,臣妾告辞!”拂袖而去。既已新人笑,何惜旧人哭?从此心已冷,空有梦相随。永璘,别怪我无情,是你先辜负我的!

太皇太后正在喂公主喝水,笑容满面的,一点儿事儿也没有,我松了口气,肩上就痛了起来。太皇太后抬头,淡淡看了我一眼,道:“受伤了?”叫人过来给我裹伤,我换了一套衣服,上前参见,她问:“皇太后呢?”我道:“她没事,我叫平姑姑送她去上元宫了。”“唔——”她道,凝思:“是谁那么大胆?”我正说着,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进来禀:“浏阳王带了军队闯进宫中,被苏将军拦在内廷外,正在争执呢。”“知道了,”太皇太后挥挥手,转向我,问:“你看看会不会是他?”我极力想着各种可能,道:“臣妾说不清楚,但依殿下平素为人,当是不会,想是见到宫中火起,一进急乱,才违了宫规。”她嗯了一声,道:“既是这样,你出去看看。”“是。”我答应着,赶忙赶去上仪门。

今天二哥换了便装,人显得俊气不少。他本是文臣之后,原有些儒将的气质,之前多是甲胄在身,是以显得刚硬,这会儿一袭长衫,反倒变得文雅起来。见了面后,他先打量我半天,道:“娘娘气色比以前好,人也精神多了。”我笑道:“哥哥也儒雅得紧呢。皇上说哥哥在军营里也常百~万\小!说,不愧是书香世家。”他道:“皇上谬赞,臣实不敢当。”姐姐道:“二哥快别说了,来看看稚奴的孩子,可俊得很呢。”二哥迟疑道:“我脚重声大,别吓着公主。”我走过去接过孩子,转身递到他手上,他忙后退,连连摆手道:“不,不,我手脚粗重,看伤了公主。”“二哥——”我嗔道:“你便是这么讨厌妹子啊?”“不,不是。”他尴尬,姐姐笑道:“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你只当她是小妹的女儿,别当她是公主不就得了么。”就是呀,我递上去。

时间一分一分过去,却一直没有动静,收生婆好整以暇地坐在一边喝茶。我知道永璘也不会睡,听着外面二更敲过,不由焦躁起来,生就是生,不生便不生,这么耗着算什么?正要骂那收生婆说的不准,忽然腹部一痛,我不及防,失口叫了起来。收生婆放下杯子,走过来,摸了摸我的肚子,道:“娘娘,马上要开始痛了,你别害怕,开始时不会很痛的。”我点点头,果然腹中隐隐地痛将上来,一阵一阵儿地,过了约有一刻钟,就停下了。平姑姑问:“怎么样?”收生婆道:“还早!”平姑姑便看了我一眼,出去告诉给永璘,一会儿又进来道:“皇上叫娘娘别害怕,他就在外头守着娘娘不离开。”我问:“三哥还在么?”平姑姑道:“皇上叫他回去请老夫人过来看视娘娘。”听说娘要来,我放了点儿心。她毕竟生过五个孩子,比较有经验。又过了一更,我的肚子又开始疼,这次疼的时间比上次长了一些。然后又停下了。我渴的要命,喝了好些水,又出了好多汗,第三次痛的时候娘来了,她比我镇静得多。她一坐到床边,我便拉住了她的手,叫“娘!”全身痛的全是冷汗,咬着牙忍过了这一次,我问她:“娘,还要多久?”娘说:“很快的。”我想她是安慰我,因为收生婆脸上还是不急不忙的样子。一直到永璘下了朝,我依然没有生下孩子,可是已经很痛了,知道永璘在外面,我叫平姑姑准备了软木让我咬着,以免发出声音让他担心。娘一直陪着我,安慰着我,有她在,我多少有点安心。

这是一座冷宫,取“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之意,以“碧海”二字定为冷宫之名。碧海宫宫室颇大,有五六间屋子。玉妃被废为庶人后,就关在西边第三间里。这里很萧索,幽冷僻静,因一直关的都是被废的后妃,所以有点yy的幽怨之气。我因同情玉妃,便让人暗中关照她,不准宫监虐待她。宫监自然不敢违背我的话,故而见到她时,她气色还不错。

平姑姑匆匆走进来,神色严肃又有点焦急,她跟我们是不太讲什么礼节的,因此,一进门劈头就问:“皇上调驻宫防啦?”我们仨正笑得开心,永璘脸上一时转不过来,依旧笑说:“没有啊,皇祖母闭关,德妃这两日身上不快,朕想着过几日才换呢,怎么啦?”平姑姑道:“刚小顺子来说,外头宫门的羽林已换,说是皇上跟皇太后的旨意,内廷需要严防安全,这么说不是皇上的意思?”永璘脸上的笑渐渐收了起来,他沉吟片刻,道:“外宫门羽林都尉是谁?”平姑姑一怔,她往日只在内廷,于外头事并不知晓,三哥道:“外宫门羽林都尉是蒋文寿,副都尉是陈富贵。陈富贵是浏阳王的人。”他倒知道得清楚。“叫蒋文寿过来。”永璘道:“让陈富贵暂不必回营,在耳房等候朕的旨意——不必让人知道。另外,传内廷羽林统领苏君猷即刻入宫,在戍卫房着甲胄听宣。”一连串的旨意下去,我立知事态严重,平姑姑记性甚好,一一复述了便去传旨。

语峰一转,仿佛不经意地道:“我听人说颜立本贪贿下了狱了?”“是。”永璘道:“奏他的本上说贪贿三十万两,孙皇正着人查呢。”太皇太后道:“户部是个肥缺儿,谁都想伸手。三十万两可不是个小数目,皇帝要仔细查清楚。这颜立本先帝朝时就见过,看上去是个老实人,没想到也这么贪。若朝廷的官员个个都象他,朝廷也完了,国家也完了,皇帝要小心。”永璘似有难言之隐,没接话儿。太皇太后道:“我知道皇上一向恋旧情儿,颜立本在j党横行时又帮过皇上,皇上不忍心办他。可功是功,过是过,就好比一只狗儿,为了护主咬死了人,就不能说这狗有了护主之功就不追究咬死人的罪。皇帝,天下大了,事儿也多了,若是官儿有了错为了有功就放任不管,那以后就收服不住人了。所以这人该杀的还是要杀。”从也嘴里吐出这个杀字来,我的脑袋嗡地一下就大了,忽然明白,定是有什么人已经在她面前告了状要治颜立本于死地了。永璘一向以孝治天下,太皇太后说要杀,他若不听便是不孝,这个大帽子一扣上,以后他的话就难有人听了。我一紧张,胎儿便动个不住,我死死抓住衣裙,拚命忍着,汗早如水一样淌了下来,太皇太后装没看见,似乎立心要永璘表个态,永璘低头皱眉想主意,屋中一时静得连根针落地都听得见。



永璘怕我走得累,叫人使凉轿抬着我,自己却和三哥走在轿边,嘀嘀咕咕地不知说些什么,我对两人的“密谋”早已见惯不怪,只管自己合目养神。

自此后,永璘常使此计来与我偷会,好在他平时素有勤政之名,两处的宫人又多经筛选,口风很紧倒也无人查觉。

我喝了口茶,问:“大哥有信来吗?”他答:“上月有封家书。言道一切均安,嘱家人勿念。”淮阳是苦县,均安不过是宽慰之语,我本想送点东西给大哥,但永璘不许,他说一旦我送了,各地方官争相巴结讨好,县令就不是县令了。我只好放弃了这个念头,就苦了哥哥了。我叹口气,道:“此事全是我所累,我对不起哥哥。”他道:“娘娘万勿做此之想,还请珍重贵体为要。”顿了顿道:“男儿志在四方,吃点苦算不了什么。何况如今之苦与当年相比有天壤之别,娘娘不必放在心上。宜惜福爱身才是。”他说的句句有礼有节,虽无不对,却凛凛然如对上宾,恭敬是恭敬,却全失兄妹之情谊,我暗暗神伤,道:“多谢兄长提醒。”再不知该说什么,不是无话,是满肚子话说不出来。

永璘的生日是二月初二,龙抬头的日子。正因为这个日子吉利,所以在做皇子时便被认定是个有福的。

我依然没起来送他,他“吸”干了我的精血,变得神采奕奕,我躺在床上,半合着眼,周身痛得要裂开。“稚奴。”他走近床边。我睁开眼,道:“皇上,你想……臣妾死么?”他卟嗤一笑,坐到床边,挥手令人退下,慢慢拉开被子,我的肩上凉凉的。“朕……”他咬着唇,一幅做错了事的模样,象个孩子,我忍不住搂住他的颈,他方笑了。“今晚来么?”我问。他点点头,拉过被子裹住我。我柔声道:“那我等你。”他再点点头,问:“今天打算做什么?”“想皇上。”我道。他点点我的鼻子:“拍马p!”“真的——只是——想皇上。”我轻轻地又重复了一遍。他不笑了,深深地看着我,道:“帮朕做两个荷包吧,上次答应过朕的。”我跳起身。“稚奴——”他吃惊地叫,怕什么?屋中只有他跟我两个人,再说我也穿着小衣呢。我打开柜子,翻出一个匣子,跳回床上,他忙用被子包住我,埋怨:“你做什么?看着了凉。”我打开匣子,道:“皇上尽挑吧。”他惊喜:“都是给朕的?”我笑:“皇上的名讳都绣上了,不是皇上的又是谁的?”他随手拿起一个,翻起来,一个篆体字的“璘”字正在当中。他手一紧,握住,叫“刘全”,我忙躺好,缩进被子。“替朕拿着这个。”他一指匣子,神色象一个刚刚得胜还朝的将军。刘全疑惑地捧好。我道:“皇上,还没装香呢。”他冲我笑笑:“不要紧,朕自己装。”拿脚走了,哼,温存话也不说一句,真是。

永璘特意叫我去给浏阳王,杜守义,钱高创敬了酒,我才认识了那两个当初的“叛将”,杜守义三十来岁的年纪,个子不高,模样倒也平常,只是那双眼睛显出寒冷之气,这是个有机谋的人。钱高创一望而知是个血性男儿,大高个儿,说话声音很大,直来直去的性子,甚是豪爽,恭维人也只会一句“娘娘的舞跳得真好”,别有一股憨厚之气。

第二天,他上朝后,皇太后遣人来召我,暗示我皇家规矩。旁边是一群幸灾乐祸又嫉妒的嫔妃。我什么也不说,任她责备。她罚我去敬诫房面壁思过。我谢恩后正要起身,内监进来宣旨:皇上升我为贵嫔!也许是巧合,不过别人可不这么看,她们认为皇上是蓄意与皇太后作对。于是我的惩罚变成:思过三日加罚抄《宫训》,且一天不准吃饭。我认为她是手下留情了,因为她没派人打我。

我端了茶放在他面前,转身要走,他哼一声,似有痛楚。我转头,他左手扶着右腕,一支笔落在地上,剑眉紧锁,牙关紧咬。我忙上前拉开他的手,托住他的右腕,他的右掌几处伤口渗出血迹,我解开绷带,将血迹擦去,敷上药膏,重新帮他裹好,拿起笔,问:“皇上要写什么?”他道:“朕要写封信给浏阳王。”我颇为奇怪,离这么近,有什么事叫过来吩咐便是,写什么信?但也不便细问。他边说我边写,原来他是要浏阳王派人密查赵崇文的家眷及真正死因,密折回奏。另因虑及两将必对朝廷心存疑虑,未必肯俯首来归,他特意准备了两封密函,嘱咐浏阳王到时交给二将,至于赵崇文一事,他也知道杀人凶手不是遁迹潜逃就是已被灭口,故只有找到其家人及遗骸才可找出真正的死因,追查幕后之人,一时写完,他看了无误,用了随身小玺。我斗胆道:“皇上,臣妾久未见家人,不知家中情况如何,恐怕家里对我也是甚为悬念,臣妾可不可以也书信一封,以报平安?”他道:“你家人很好,我上个月还以王天授之名去探望过。你二哥三哥不在家,家里正准备你姐姐的出嫁,你娘身体也很好,不过思亲也是常情,你要写就写吧,我让人给你捎过去。只是别让人知道。”我坐在一边,想了很久才写好,封上递给他,他笑问:“写了什么这么半天?一会儿愁一会儿笑的,弄什么玄虚?”我脸红,道:“你不许看!”“好,不看,朕才不希罕。”他接过信,递给刘全,对我道:“朕要喝口茶歇一会儿,你帮朕把奏折理理,各部按内容分开,朕一会儿就批。”我答应帮他分拣,问:“皇上每天都看这么多奏章吗?”“这还叫多?”他笑:“这算少的了,多的时候,朕看一夜也看不完。”我道:“皇上该叫人来帮着看,皇上只拣大事把住就行。不然这样下去,如何吃的消?”“朕自小骑s精熟,身子骨儿好,不象你动不动就生病。”他道。我抬头冲他一笑,道:“皇上龙马精神,臣妾当然比不上。”他呵呵笑了:“你身子不好,朕龙马精神又有什么用?”我啐了他一口,他就只会歪想。

吹了风加上气恼,我晚饭也没好生吃,只喝了一小碗莲子百合汤,靠在榻上,瞪着屋你晚膳没怎么吃,这样可不行,自己个儿的身体也要紧。”我要自己来,他没让我动手,执意要喂,我只好罢了,刚喝完,后宫来传懿旨,说太皇太后将身边一个宫女赐给我,我忙起身谢恩。

我父亲本就没多少积蓄,加上这几年的困顿生活,家中早已一贫如洗,皇上虽赐了宅第,但家中并不富裕,不过是一座空架子而已。这宫中无处不需要打点,我如何有这些钱来?故进宫不多久,随侍的宫女太监脸上已多有怨怼愤愤之色。我不欲他们跟着我寂寞终老,便告诉他们可以自择良主。于是他们纷纷散去,只有两个小宫女和两个小监没有走,愿跟着我。他们都是因家贫才入宫为奴,年幼没有钱,一直在宫中饱受欺凌,比起以前,已是天上地下,与其说他们忠心,毋宁说他们感恩聪明。我从无意承恩,大不了终老于斯便是,故也不觉得有什么难受,除了思念家人以外,也没什么可惦念的。只是这宫中书籍太少,让我不快,无聊之下,写诗抄经画画女红刺绣度日而已。

72振奋精神肃宫禁(上)

我很久没这么早起来了,就是侍候永璘早朝,也最多是倚在床上看他更衣,他走后继续睡,永璘及太皇太后都知我夜里不大睡得安,白天是要补觉的,所以一向不大苛责,怀了孕后更是如此。有时懒的睡一整天都没人管。今天要理宫务,是万不能迟到的,我让平姑姑早早叫醒了我,换了宫服,去慈宁宫外等候。

我是第一个到的,然后陆续宫妃到了,见了我,她们请安之余都颇为惊异,只没敢多问,我冷眼看着迟到的宫妃,还有人居然打打闹闹地过来,我忍着没吭声,看来这后宫是得整治了,太皇太后年事已高,精力不继了。

为了做个表率,我一直站着,时间一长难免支持不住,扶了平姑姑。安姑姑见了不忍,让人搬了椅子过来,按例有身孕的宫妃是可以在太皇太后起床梳洗直到叫起时这段时间坐着等候的。我想先忍着,实在忍不住了再坐。平姑姑低低道:“娘娘坐吧,别站出事情来。”我也确有点站不下去了,腿有点抖,便坐了下来,感到一些新晋的低阶嫔妃对我指指点点,小声议论,也全装没听见。

太皇太后终于起身了,梳洗了叫进,我扶了平姑姑站起来,第一个走入慈宁宫请安。见了太皇太后,她有些不忍地看着我,却没开口,这本是说定了的。我缓缓跪了下来,道:“臣妾给太皇太后请安!”欲待叩头,但实在弯不下腰去,听太皇太后如烟般轻叹一声,道:“诚贵妃免,你有了身孕,这些叩拜之礼宫规是可以免的,起来,坐吧。”她还是说了出来,想是终不忍心我行全礼。其他嫔妃参差不齐地跪下叩头请安,太皇太后依例说了一番好好侍奉皇上,安分随时的训诫。末了转向我,道:“诚贵妃,你是这宫中位份最高的嫔妃,又得皇上旨意协理宫务,你就替哀家跟她们说几句,教教她们如何侍候皇上吧。”我起身领了懿旨,目送她扶了安姑姑走到后面,方转身坐下了。

平姑姑端来了茶,我边喝边打量她们,她们有的已颇不耐烦,有的在小声抱怨,有的在互相低语聊天,人人都视诚贵妃为无物,想是因为平日少见,又从来知道诚贵妃性子好,宽慈,所以太皇太后一走便更没了顾忌,我有意将茶盅砰地往桌上一放,这一声颇大,她们怔了怔都安静下来。

我缓缓道:“众位贵主儿有的年长于本宫,有的稚于本宫,本宫在此不怕各位厌烦,要叫各位贵主一声姐妹了。”她们高高低低,错落不齐地道:“臣妾不敢!”有的眼中当即露出不屑之意,有的脸含鄙视的笑容,有的更东张西望,随口而答,显在敷衍。

我都装未见,继续道:“各位姐妹既在宫中都有了些时日,可知该当怎样侍奉皇上?”这下可炸开了锅,她们七嘴八舌,有的道:“这臣妾哪儿知道啊?臣妾都几个月未见皇上了。”“是啊,臣妾自进宫来,还坐未见过皇上呢,怎知如何侍奉?”“该当让皇上高兴……”“不,该让皇上吃得开心……”“我说啊,还是应当让皇上见到咱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一时间,各说各话,慈宁宫犹如在街巷闹市之中,全无尊卑礼仪,我心底暗暗生起了怒气,只有如妃恭恭敬敬地道:“请贵妃娘娘教导!”她的声音不大,却如一石击水,那些嫔妃这才想到宫规,渐渐安静下来,参差不齐地地道:“请贵妃娘娘教导。”

我暗暗点头:皇上说如妃敦厚,果然不假。又喝了一口茶,方慢慢道:“刚才有位姐姐说的不错,侍奉皇上就是要让皇上高兴……”话还未说完,欣嫔已用一种蔑视的目光瞅着我,道:“贵妃娘娘说的固然对,可是臣妾们连皇上面都见不到,如何让皇上高兴?我们可不比贵妃娘娘,可以天天得见圣颜,自然有法子叫皇上开心喽……”我咚地跺下茶盅,茶碗倾覆,盖子摔在地上跌得粉碎,茶水泼了一地,她一怔,话便止住了。

我冷冷道:“欣嫔说的很是,你是见不到皇上,自是无法让皇上高兴,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见不到皇上?”她本已露出怯意,此时腰一挺,昂首道:“那要问贵妃娘娘,使了什么样手段不让皇上召幸其他嫔妃,你们说是不是?”那些嫔妃有的低头,有的正欲开口,被我冷冷一扫,立时闭上了口,宫中鸦没鹊静的。



73振奋精神肃宫禁(下)

如妃道:“姐姐说话造次了,快向贵妃娘娘请罪!”我抬手止住了她,对欣嫔道:“依宫规,你见我问话,回话时应叩拜参礼然后回话,本宫虽从不想计较这些小事,可你言语乖张,色有不敬,本宫倒不能给你这个恩典了,跪下!”

我一喝,她抖了一下,不由自主双膝一软,跪了下来。我道:“皇上因何不召见你,你自己心里有数,本宫本想顾及你的颜面,不在这儿说了,可你不但不思悔改,还竟敢在本宫面前撒野,你以为这里是紫云宫,可任由你胡言乱语的么?”一提紫云宫,她顿时瘫软在地,道:“求娘娘恕罪!”“恕罪?”我冷哼:“本宫恕得你还少么?你先与祥贵人在园中背人之处肆意抵毁本宫,辱及圣上清誉,后又与祥贵人以荷包计设计陷害本宫,致皇上与本宫疏离,后来更与芸常在在紫云宫外私授禁药,言中多有不堪,不唯侮辱本宫,更将皇上置于何地?你自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哪知那时本宫与皇上正在紫云宫内,皇上一怒之下斥责于你们,芸常在,此事可是有的吗?”芸常在忙跪了下来,低低道:“有的,望娘娘恕罪!”我道:“此刻你们知道有罪了?晚了!你们可知你们所犯之罪,宫规中杖毙都算轻的,照理应诛灭九族!你们或许不惜一死,难道就没替你们宫外的家人亲眷想想么?”芸常在哭了起来,道:“求娘娘宽赦!”我冷笑:“本宫早已宽赦了你,若非本宫与太皇太后在皇上面前替你们求情,你们现在还能站在这儿恣意了这半天,累了吧?坐下歇歇,安儿,将红枣阿胶羹端来给贵妃娘娘喝一盅。”我道:“谢太皇太后!”

永璘从安姑姑手中接过碗,道:“朕来吧!”走过来,低下腰,边喂我喝汤边对太皇太后道:“皇祖母,孙皇说的如何?稚奴是个能理事的人!”太皇太后笑睇了他一眼,道:“皇上加以青眼的人,还会有错么?”我喝完了汤,永璘问:“还要么?”我摇摇头,太皇太后道:“处置得很好,皇上看呢?”永璘望着我笑,道:“虽然是轻了点儿,不过看在第一次理事的份儿上,孙皇也不计较了,这事儿就算是揭过了,朕总要给贵妃娘娘一个面子不是?”我欠欠身,道:“臣妾谢皇上!”

太皇太后微微点头:“也罢了,她本是个慈心人,能这么着已经很不容易,我先看着她柔柔弱弱的样子,还当她压不住呢。”永璘道:“稚奴认真生起气来,孙皇都怕,何况是那些宫妃?今儿孙皇也成了贵妃娘娘的一件赏赐了。”我方悟没先问过他,忙道:“皇上恕罪,臣妾自作主张……”“行了,”他摆手拦住我的话头,道:“你不这么着也镇不住人么,朕没怪你,朕是好久没去如妃那儿了,今晚也正好去看看皇子公主。”我心中一酸,应:“是,谢皇上!”“如妃进封的思旨朕刚才已写了,太皇太后用了玺就可以明发了。”永璘道:“今日你迫于无奈,这才事急从权,以后这样的事还是要先同朕和太皇太后商量了再办。你别多心,朕这不是说你办得不对,只是此类事依宫规是要由皇后,太后或朕下旨的,你虽是协理宫务,毕竟身份不够,朕怕到时有人议论你,告诉朕或皇祖母一声,就真有了事,也好回护你不是?”我道:“谢皇上为臣妾考虑周全。”太皇太后道:“贵妃今儿理了半天事,看神色是伤了神了,皇帝好好带她回宫调养吧。”我们遵旨出来,永璘扶我上了轿,回到奉乾殿。

我进殿便躺倒在床,永璘坐在床边,看着我微笑,我给他看得颇不好意思,嗔道:“皇上看什么?没见过臣妾么?”“朕还真没见过稚奴这个样子。”他呵呵笑:“既端庄又威严,你那一下跺茶盅的声音,把朕吓了一跳呢。”我叹了口气,道:“皇上素知臣妾的,从不愿与人争执逞强,更别说威压了,今日之事实是大违本心。”他笑:“朕倒觉得稚奴今日这样子更接近朕心中的皇后,统御六宫,母仪天下,稚奴当之无愧,朕心甚慰矣——”我含笑:“皇上又取笑臣妾了,臣妾不过是侍奉皇上、太皇太后久了,耳濡目染,学了一点皮毛而已,仗着太皇太后在身后,才狐假虎威了一下子,皇上若再这么说,臣妾以后再不管了……”“瞧你瞧你,”他双手搂住我的腰,道:“朕是夸你么,这才刚刚开了一个好头儿,怎么又矫情不做了?你今儿在慈宁宫有礼有节,恩威并施,朕着实敬佩呢,有你管着后宫,朕放心!”我微笑:“皇上就不怕臣妾借势威压六宫,夺宠专房?”他笑道:“朕不怕,稚奴是佛心人,这性儿是改不了的,至于夺宠专房,朕还巴不得呢。”我脸红,轻啐他一口,不再跟他多说。

“稚奴,”他用手指绕着我的鬓发,低低道:“你怎么样儿都美,就算张口训人,也自有一股凛然正气,朕不想去如妃那儿了,就陪着稚奴母子好么?”我笑:“皇上如再这么着食言,臣妾就要回慈宁宫,紧闭宫门,不让皇上见臣妾了。”他长长唉了一声,道:“别人都盼着朕去临幸,你却总是赶朕走。朕虽知你的意思,心里倒底不熨贴。”我笑道:“那臣妾给皇上做两样小菜,让皇上熨贴一下可好?”“使得,”他双眼放光,道:“好久都没尝到稚奴的手艺了,你一提,朕还不免馋了呢。”我叫平姑姑去准备材料,平姑姑劝道:“娘娘今儿受累了,就要做给皇上,也改日吧,娘娘也该好生歇歇。”永璘一听忙道:“姑姑说的是,稚奴别去了,陪着朕说话……”“皇上,”我止住他,道:“臣妾自己也想吃呢,这两日有点胃口不开,臣妾想自己弄的兴许合口味。”“可是……”“皇上放心,”我道:“臣妾只做四五样,都是很便捷的,一定不会累着。”他见我坚持,只好笑笑,有点无奈,道:“两三样就行了,你不能站太久,若是吃不消就下来,别只顾了让朕高兴伤了自个儿的身子。”“知道了——”我嗔:“皇上真烦!”只这一句,他怔了一下,便即开怀大笑,弄的平姑姑也笑了。



74长兄为父探贵妃(上)

永璘去纯妃处后,我便感身软体乏,躺倒了便不想再动了,许是昨个儿累了,又在慈宁宫过了风,晚间便觉筋酸骨痛,一夜没睡安。

早上平姑姑叫我起床更衣时,吃惊地道:“娘娘仿佛身子有点热,该不会是伤风了吧?”“是么?”我摸摸额头,觉得还好,便道:“不妨事儿。”“要不要叫太医?”“姑姑,”我笑着打断她,道:“真没什么的,这一叫太医又不免惊动皇上太后,倒让他们c心了,我没事儿,请过太后安后回来躺躺就好了。”“娘娘总是这样,”她边给我换衣服边埋怨:“替别人想这想那的,就是不想想自个儿,娘娘如今怀的可是双胎,这要是有点儿……”“姑姑——”我嗔:“你有完没完了?再不快点儿,就要迟了呢。”她看看我,长长叹口气,给我迅速换好衣裳。我用力搂住她,在她耳边道:“姑姑放心,稚奴真的没事儿。”她又忍不住笑了,打开我的手,道:“娘娘就这么会撒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