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大约是不太开心,比以前瘦了好些,不过双目依旧凛然生威。我将孩子交给她,她高兴地抱在手里逗着玩儿。公主还小,不大认生,只是睁着眼看。母亲也喜欢得不得了,边看着公主边道:“这孩子真是福气大,那日可把我吓坏了,不以为你们娘儿俩……”一边说一边拭泪,姐姐道:“娘这是怎么了?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妹妹的福气大着呢,您有什么可伤心的?”我笑着安慰母亲:“是,娘放心,女儿跟公主都很好。”“瞧瞧,”姐姐道:“这小嘴儿跟稚奴一模一样,真招人爱。”“能不能给我瞧瞧?”嫂嫂在一边道。姐姐将公主递过去,我问:“怎么没见二哥?没叫他么?”“叫了,”姐姐道:“说是一会儿浏阳王带了他来。”浏阳王?母亲道:“你三哥原是没叫他,后来浏阳王那儿来人帮你三哥整治酒席,说皇上让浏阳王跟二哥一起过来。”虽未听到永璘吩咐,但应该是不会错的,否则浏阳王怎么知道三哥今儿摆酒?永璘待这个弟弟一向很好,叫他来饮宴也不奇怪。嫂嫂道:“我虽未怎么见过皇上,但这个孩子瞧着跟随浏阳王长得有点儿象,那应该是象皇上啦。”我心中没来由地一动,想想欣嫔和祥贵人的话,这兄弟俩有七八分相似,公主长得象皇上,自然就有点儿象浏阳王,难怪谣言传成这样。正在逗着公主玩,门外有人道:“臣萧子治参见诚贵妃!”我忙道:“二哥快进来。”门一推,二哥走了进来。

我身子越来越重坠,人自然越发地懒了,连针线也不高兴动,永璘的鞋面儿绣了一半就搁那儿了。那日三哥来诊脉,说离生产的日子不远了,上元宫早早就准备了起来。本来永璘打算中秋带我偷偷回去一趟家,因了这个原因也取消了,只留在宫里过。

永璘早早在我这里用了晚膳,叫我跟着他出屋。我覆了面纱,以遮掩脸上的掌痕,跟着他来到了碧海宫。

她向我问皇帝好不好,我说我也许久没见到他了,并不清楚,只是听宫人说他很好,很勤政。她又问我好不好,我说很好,胎儿长大了,我几乎走不动路了,所以没有天天过来给她请安。她一副高兴的样子,说皇上子嗣不多,所以胎儿保的住是大功一件,我说还有赖两宫太后的福泽。一问一答都中规中矩,合乎宫中礼仪,只是空d虚伪,我并不反感她,但也不喜欢她,所以也不想去讨好她。胎儿似乎感觉到这里的气氛并不令人舒适,故而s动起来,我想借故告辞,她说不用急,再坐一会儿,她还有话嘱咐,这时我闻到一股香,这足以让我变色,这是麝香!孕妇最忌之物!俗话说七生八不生。我怀孕已是八个月,此时若小产,胎儿必死无疑的。就算我从前并未恨过她,但自我闻到麝香的那一刻起,我已恨上了她!我不能走,我若强行离开,她定会以宫规处置;我若留下,闻多了这杀人香,后果难料。这就是我恨她的原因,她令我进退皆死!

说了,跟朕唠唠。你素来没有瞒朕的,朕盼着永远这样。”我低下头,孩子在腹中动将起来,一个劲儿地往他说话的地方踢。我拍拍它,它不理我,我抬起头看他,他诧异:“要朕?”我点点头。他将手放在我腹上,胎儿很欢喜的样子,一会儿踢踢这儿,一会儿,却是无人再放肆,各自坐了,她也坐下来,看了我们一眼,道:“我在宫里闷了,便出来散散心,听说皇帝病了,顺道儿进来看看,皇帝这会儿觉得怎么样?”永璘赔笑:“子风已经给孙儿看了脉,吃过药了。孙儿觉得身上松快了许多,不碍事了,倒劳皇祖母惦记。”太皇太后点点头儿:“皇帝从小身子骨儿好,这些年又常习练着骑s,不过偶尔感了风寒,我瞧着也是不相干的,德妃已经怀了七八个月了,皇帝不该折腾她来,让她再为皇上c劳。”我忙道:“不相干的,臣妾也不放心皇上,本也要请旨来侍候的。”永璘笑道:“是,孙皇本没什么大病,因好些日子没见她了,心里惦记,便用了这个借口接她过来,并没敢叫她侍候朕。”太皇太后道:“这才是呢。我瞧着德妃的身子,比前次见重多了,七个多月是个坎儿,皇帝留心着别早产喽。”我脸红。永璘道:“孙皇也怕呢,毕竟怀了那么久了,所以叫子风多进来看看脉,防着点儿,孙儿也吩咐了平姑姑,一应劳神的事儿,都劝着稚奴不要做,只让她安心养胎。”“这才是体贴人的孩子。”太皇太后赞。

我左手挽联着永璘,右手牵着三哥,心满意足的走在园中青石板中路上。两人都不说话。我便道:“一个是皇上老三,一个是萧家老三,哪有那么多别扭?你们再不说话,我可当真恼了。”永璘笑:“偏你这么多话,好好的月色不赏,专会扫人兴。”三哥笑而不语,我歪过头看看永璘,又看看三哥,不由道:“两个三哥都很好看,月下也这般好看,臣妾真是有幸,一为夫君,一为兄长……”“稚奴——”三哥终于开了口,道:“你安静会儿,行不行?”我嘟起嘴,两个人都不说话,又不让我说话,真郁闷。

永璘一直微笑打量着他,道:“辛苦你了。朕又欠你一份人情。”三哥笑道:“士为知己狂!”永璘笑容更深,道:“早上皇祖母想稚奴了,叫朕下午有空带了去看看她老人家,你也一起去吧。皇祖母见了你这样子,准定开心。”三哥笑道:“你们一家祖孙同乐,我夹在中间算什么?我先回去沐浴,看望一下家人,等你忙完了,咱们再叙。”永璘道:“你急什么,既然回来,自是有的见的。皇祖母自见过你后,也常跟朕几次提到你,要朕带你去陪她老人家说说话呢。一会说完了,你去朕那儿沐浴更衣,一起议议你办的这事儿。刘全——”刘全忙过来,永璘道:“你亲自去一趟萧家,跟老夫人请个安,就说萧子风已回京城,朕留下他有点事情要办,请她安心。事一办完朕即会着人送三公子回去的。再将西域贡的哈密瓜带几个过去,给三公子的家人尝尝。”刘全应声是,急步走了。永璘伸手扶起我,对三哥道:“走吧,还等着朕着人八抬大轿抬你不成?”三哥笑着立起来,道:“皇上跟小妹处久了,别的不知道,这任性霸道可是越学越纯熟了。”我们都笑,自不会拿他的话当真。

我对永璘道:“她真美!”“嗯,”永璘点点头,道:“她是状元之女,十六岁入宫,亦是满腹才学,当年先帝宠爱她时,朕也曾见到先帝携了她的手,在太y池边漫步对咏,那时的清嫔风华绝世,柔情万种,宫中人莫不自惭形秽。”我见他又要沉郁下去,忙抱着他道:“臣妾可没她这么能忍寂寞,皇上务要珍重龙体,臣妾才可终身有托。”他笑:“朕比先帝的身子好多了,也没那么多宠幸在身。你三哥上次说朕能活到八十岁,若果真如此,亦属长寿,你可要陪朕到那个时候。”我笑:“人都称皇上万岁,偏三哥说皇上八十岁,三哥真该打。”“世上有几个万岁的?”他笑起来,道:“能活过五十的帝王都不多。朕本以为活到六十已是强寿,上苍却要朕活到八十,那朕更不能有负皇天厚赐,要好好挣下一份江山,一可对列祖列宗,二也可交给子孙享用。”我道:“皇上八十岁时,臣妾都j皮鹤发了,那时的皇上哪还记得臣妾?臣妾可不要活那么老。”他忽的浑身一激灵,沉下脸,斥:“胡说,朕的寿是上天所赐,你的寿是朕所赐,朕要你陪着朕,你就得陪着,哪由得你自说自话?回宫去后抄一百遍《寿经》,记着,不准偷懒让人代抄,朕要一篇篇查看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生气,放开手,老老实实应声噢,回去抄呗,这么一扰,我也没心情逗他开心了,两个人又恢复了开始的沉默,挽手慢慢地走。

我问:“二哥好吗?”“臣很好。”“练兵辛苦么?”“尚好,比臣在前线时好的多。”他一本正经的,我倒没了主意,想了想道:“皇上今儿早朝时叫你来的么?”他道:“臣是为皇上侍讲平阳之役的,刚刚讲完,皇上便让臣来见娘娘。”原来他也是侍讲之一。我问:“皇上……可听的进么?”他欠身:“圣上聪睿过人,闻一知十,不仅用心,而且过耳不忘。”我心中甚喜,听他的语气,似乎不像从前那般反感永璘。我道:“也是二哥讲的好……”如花已拿了包袱进来,我接过,打开一角已见里面的衣物,忙掩上系好,对如花道:“放进我屋里去,晚上再细看。”复问二哥道:“带兵辛苦,兄长要多保重。右卫军是皇上羽林之一,职责重大,兄长也要多加小心。”“臣谢娘娘教诲。”他道。

早起侍候他更衣时问:“皇上,太皇太后的万寿节,臣妾该送什么礼?”他想了想道:“百寿图吧,吉利,也不出挑,免落是非。”“是。”我接过宫女递上的冠子,他微微低头,我给他小心戴上,系好,端详了一下,道:“好了。”“朕去了。”他道。带了刘公公去上朝。

“你过来,”他那容易止住了笑,对我道。我道:“皇上不怪罪,臣妾才敢过去。”“不怪,”他道:“过来吧。”我走过去,他拉住我的手,一用力,我扑入他怀中。“坐好了,坐没坐相。”他故意板起脸,我故意问:“皇上,臣妾坐哪儿?”他拍拍腿,我侧坐下来,“罚你喂朕吃饭。”他道。我拿起碗筷,挟了饭菜给他吃,他空出的手在我身上缓缓抚摸,又玩弄我的头发,道:“稚奴。”“什么事儿,皇上?”“没事儿,白叫叫。”他道。我给他挟了一口菜。“天下怎么会有你这么娇媚入骨的人儿?”他微叹:“朕总算明白从此君王不早朝这句话的意思了。”我笑:“皇上总把臣妾说的那么坏。既这么说,早些打发臣妾了吧,不然哪天皇上真误了朝政,臣妾可要背上千古骂名了。”“那是男人不好,不是女人,”他道:“女人就该这样,娇俏可人,朕还没糊涂到那份儿上呢,怨不着你,你也吃点,别尽顾了喂朕,饿了自己。”我问:“赵崇文那件事皇上查清了吗?”“嗯。”他目光一闪,似乎有着什么,低低道:“他的夫人孩子朕让四弟养在府里头了,朕也问过了,不是暴民,是杀手,只是目前还不能办,她得忍耐几年。”我笑:“皇上刚还说他府里没女人。”他笑:“你专挑朕的话,真正没见过这么大胆的。”顿了顿道:“他府里有兵,朕放心。”看来是朝中让他不放心。我喂他喝了一口汤,替他拭去嘴角的汤渍,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我一惊,他的眼中跃着火:“稚奴——”“皇上,”我浅浅笑。“稚奴——”他声音渐低:“朕心里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什么不对?”“不知道。”他低下头想了半天,道:“想不起来。”我柔声道:“皇上太累了。”“也许是朕太累了。”他苦笑。我将一颗小樱桃放在舌尖,伸到他面前,他一口咬住,顺势吻住了我。

放榜后,皇上赐宴,特地叫刘公公带了我大哥和岑无忌来拜见我,算是见了一面,周围人多,也只能以“勤勉国事,以报天恩”此类场面话来应付。我看岑无忌斯斯文文的,,是个书香子弟,也就放了心。永璘却说怕以后会内痼独断,岑无忌有河东之疾呢。他就是不待见我姐姐。

8下鸠

托付给太医了,凡于皇上身子有益的,请太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臣妾一身维系皇上,社稷维系皇上,皇上夙夜c劳,臣妾实实不忍,太医间或有隙,请忠谏于皇上。”“这是臣的本份,不敢有劳贵主相托。”他忙道:“贵主的话臣谨记于心,一定对龙体善加调理,请贵主放心。”我起身行大礼,他忙叩头:“臣不敢当。”“臣妾是代万兆黎民,江山社稷以求,请太医坐好。”我让人扶住她,深深行下礼去,他双目含泪,道:“臣明白,臣在此发誓:一定誓死效忠皇上和贵主,决不相负!”我点点头,拿了例钱赏了他,让人送他出去。当此非常时刻,凡事都要留个心眼儿。太医苑有一个心腹在,总是心里踏实。我又让人备了衣料等赏了他的家里。

才回屋没多久,皇上身为的太监赵德顺——平时叫小顺子的过来,说皇上叫似玉过去问话,我知必定有风吹到了那里,雅不愿生事,把似玉叫过来,叮嘱她不准生事,才让她跟小顺子走了。

对他的记忆仅止于此,那一年也是最后一年我是宰相之女,最后一个快乐无忧之年。后来情形急转直下,皇上病重不愈而逝,太后立排众议,立皇三子永璘继承皇位,皇后尊为皇太后,太后尊为太皇太后,然后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耿直的父亲被歼党逐出朝廷,贬往黔州为县令,父亲一直心性高傲,因气馁致病,因忧朝廷而加重病势,不到一年便去世了,母亲带着三个哥哥和我们姐妹迁出县衙,用手中剩余的钱买了一栋小屋,亲自耕织养活我们一家老小。而那些平时走动勤快的亲戚和父亲的门生在父亲被贬后早已作鸟兽散。母亲原出身大家,在这当儿,方显出大家风范:宠辱不惊,自强不息。她没有开口求人(知道求也没有用),用她的针织刺绣换来大家的生计,并坚持要我们兄妹读书,亲自教授我们诗书礼仪。在这样的大变之下,我们都很快懂事长大,很小就帮着母亲维持生活。这样一过就是八年。

豪门攻略:错入总裁房

他放开了手,气道:“你什么都知道,却一直瞒着朕,你便是这样侍君的吗?”我问:“皇上知道又如何?是处死臣妾还是处死浏阳王?处死臣妾,臣妾虽心有不服,但既已是皇上的人,臣妾死亦无怨,处死浏阳王,皇上不仅要背上一个弑弟的罪名,且亦心知其死不无冤屈之处,既然此事会置皇上于两难之地,臣妾宁可不说,也不愿致以君忧。”“你巧言惑朕!”他怒:“你以为朕是好欺的吗?”我缓缓而起,盈盈拜下:“臣妾不敢如此对皇上,皇上心里明白,在臣妾心中,只有过两个男人,一个是王天授,一个是皇上。”他道:“只怕王天授亦是浏阳王吧?”我抬头,死盯着他,道:“皇上何出此言?就算皇上肯自低身份认为自己是浏阳王,臣妾却从未以王天授而视浏阳王。臣妾待皇上之心,别人纵不明白,皇上自己难道也不明白?臣妾在与浏阳王会奕的第一晚,即知其行必为日后之祸,但为了皇上的社稷,为了皇上的手足之情,臣妾甘愿承担日后之祸,只盼着圣心自明,光照烛屋。近日宫中纷纷流传臣妾与浏阳王有苟且之事,臣妾身处嫌疑却从不剖白,便是相信皇上能知道臣妾的一份心。哪知皇上也和别人一样。俗话说:众口铄金,积骨销毁,臣妾于唇枪舌剑之下,死而无怨。但盼皇上能善待公主,了却臣妾的一翻心愿,臣妾自在上元宫等皇上的白绫鸠酒。臣妾告辞!”说罢起身,转头离开奉乾殿。

我实是伤心之极,别人疑我也还罢了,没想到他也如此疑我,且仅凭浏阳王的一些举止便判定我与王爷有暧昧,实在无理之极。在上元宫越想越气,直想找他理论,可终究还是压下了。永璘脾气急躁,若去理论,只会让他更气,不若静以观变,时间长了,这等无根据之事便会慢慢消失。永璘虽妒,但也是个明白人,等他平静下来,自会想清楚这中间的过节,还清白于我。因此虽是难过,却也不再去深究,只在宫中逗弄公主,等待永璘回心转意。



36生分

可暴风雨还是来了,那日宫女替我下首饰时告诉我丢了一只海棠金押发,我便知祸事来了。

果然,三天后的下午,永璘走进了上元宫,脸色y沉可怕,一进屋便叫人都出去,屋中只剩下我跟他两个人后,他掏出一个荷包当地丢在桌上。我上前解开,那枚押发赫然在目,我问:“皇上自哪里拾得?”他冷冷道:“你问朕么?你自己难道不知?”我道:“臣妾于三日前带公主到园中散步,回来后便丢了这枚押发,皇上又在何处捡得?”他道:“你再看看那枚荷包是谁的?”我解荷包,在内部包底,绣着一枚小小的“珩”字,我道:“是臣妾的。”他道:“你认了就好!”我将押发放入荷包中,放在桌上,道:“皇上如何有臣妾的私物?”“你还有脸来问朕?”他大怒:“你前日言之凿凿,慷慨陈情,朕念及昔日之情,相信了你,可是你却私赠情物,让朕在浏阳王的园中拾得,你还敢说与浏阳王无私么?”我跪了下来,道:“皇上既有所谓证物在后,又有昔日流言于前,臣妾不敢申辩,但其中情由请皇上细想:即算臣妾要赠于浏阳王私物,也不会以绣有臣妾名字的荷包赠与,这种东西既曰私,自然是密不告人,臣妾为皇上嫔妃,天下皆知,以名字见赠,无异于不打自招,臣妾再愚钝,也不会不知其中厉害,以此招来杀身之祸。”他冷笑:“即是私情之物自然要有表记,你的针线朕难道会认错?”我道:“针线是臣妾的,臣妾并未否认,只是臣妾在家时亦多做此物,分赠家人及奴仆……”“原来你不单是给朕做,还做了给别出心裁人。”他更怒:“枉自朕对你一份心,还以为你有情于朕,原来都只是你的手段而已。”他如此黑白不分,不明事理,我气极反笑:“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上,你既认定事已如此,臣妾说什么都没用,皇上恼恨臣妾,即便臣妾说的有理,皇上也听不进去。臣妾不求皇上任何事,皇上责罚便是。”屋中静了好久,他yy地开口:“此事有辱宫禁,朕不想张扬,你自以为聪明,谁知聪明反被聪明误,你的恩宠是到头了,别怪朕不念旧情。”说罢拂袖而去。

平姑姑扶起我,问:“皇上怎么了?一脸怒气的,奴婢还从未见过他这样子呢。”我看着那荷包,她走过去拿起来,打开,诧异道:“这是皇上拿来的么?”我点头。“他从园子里捡到的?”平姑姑笑:“我还以为丢了呢。”“园子是园子,捡也是捡。”我苦笑:“却是在浏阳王的园子里捡到的。”“什么?”平姑姑大为诧异,翻过荷包和押发看了半天,道:“奴婢明白了,皇上定是以为这是娘娘与浏阳王的定情信物。”我点点头。“唉,这个糊涂皇上,”她叹:“这种东西就算是信物,又怎么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园子里搁着?又怎会那么巧让皇上拾得?何况娘娘天天身边有人,只消招个人来问一问,一切不都清楚了么?”我道:“他此刻什么也听不进去,说也白说,我心自无愧,由他去吧。”回身收拾笔墨。“皇上也真的。”她埋怨道:“不问问清楚就来兴师问罪,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我道:“这根刺扎在他心里头,也许并非始于今日。能不能拔,要不要拔,就看他自己了,谁也帮不了他。”她点头:“说的也是,只是——又要委屈娘娘了。”我笑:“自入了这道宫门,我对受委屈已经习惯了。”她长叹一声,不再说话。

太皇太后叫了我去,详细问了经过,怔了半晌道:“皇上爱你愈深,恨之也愈切,若搁在别人身上,只怕他压根儿就不会走到这一步,说白了,他这是跟自己拧上了。”看着我道:“算了,你且委屈一时,等他自己回过味儿来,自然会知道是非曲直的。”我苦笑,永璘的性子,认准的事儿是从不回头的,等他回过神,还不知猴年马月呢。太皇太后道:“你那上元宫靠水,冷。加上你又是个素日畏寒的,皇上恐怕一时半会儿还扭不过这个劲儿来,你先带了公主搬我这儿来吧,平日帮我抄抄经,我也多个人说说笑笑的。”“是。”我答应,自此搬入慈宁宫,侍奉太皇太后。

虽然平日好性儿,其实我是个最执拗的人,永璘疑我已使我大为伤心,后来听说他有了新宠,更使我大为失望。原来他的情意这么不堪一击,他越是不理我,我的心越是倔犟。何况我本来也没错。便铁了心不去求他讨好他,由他自去好了。永璘常来太皇太后处请安,我只在东偏殿不去见他,立定主意,他不道歉我也是决不回头的。

如此过了一个月,天也渐渐寒了。我带了宫女和公主在宫中找些事情做。安姑姑平姑姑素来交好,既搬回一处,更是开心,只消太皇太后不阻止,什么花样儿都翻得出来,倒是解了我不少愁闷。

这日自清太嫔的宫中视疾回来,路过园子,听见有欢笑之声,不由奇怪,宫中一向不事喧哗,哪有妃嫔公然这么大胆高声笑闹的?转过阁子一看便明白了。永璘正坐在亭中。

他端着茶微笑看着一个女子在花树中嬉笑喧闹,神色怡然,大有欢悦之态。我心中一酸,转身要走,却听太监喝问:“是谁惊忧圣驾?”我无奈回转身来,走到永璘身边,低身下拜:“臣妾参见皇上!”他没理我,隔了一会儿才道:“是诚贵妃啊,今儿怎么空来园子里逛逛啦?”我道:“臣妾听得清太嫔染恙在身,故而前往探视,不想惊扰了皇上,请皇上恕罪。”“皇上——”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叫:“皇上,这花好不好看?”我抬头,一个明艳的少女笑靥如花,站在面前,手上举着一朵盛开的菊花。“好看!”永璘点头微笑。“替臣妾簪上。”她娇憨地道。永璘伸手接过,端详了一下,缓缓伸手替她c在发髻之上。我低下头,一滴泪落在地上,生生忍住泪水,道:“臣妾还要回宫照看公主,臣妾请先行告退。”“皇上,这是谁啊?”那女子惊奇地道:“宫里居然有这么美的人儿么?”她的纯朴无邪引得永璘笑了,道:“别没规矩,这是诚贵妃,速速见过贵妃。”他的语气中是满满的宠爱与纵容。“原来这就是贵妃娘娘。臣妾听人说过。”她道:“臣妾参见贵妃娘娘。”我虚扶:“贵人起来。”“这是朕新封的纯贵人。”永璘介绍。我道:“纯贵人天真质朴,胸无城府,难怪皇上见怜。有贵人相伴,皇上必不寂寞,臣妾恭喜皇上。”低身再拜,差点又要落下泪来,他……他这么快就把什么都忘了吗?永璘淡淡地道:“你终日与宫女吟诗下棋,采花弄露也不孤单么。听说日前还给皇祖母绣了一幅观音图,皇祖母很喜欢呢。”原来他仍对此耿耿于怀,我笑笑道:“臣妾不过去以此打发时间而已,既然皇上不喜,那臣妾以后再不动针线便是。”看见桌上正有一个五彩刺球,做了一半,尚未打完线,根根尖针布满球体,便伸手拿来过,道:“臣妾以此为誓!”伸双手在球上一握,千百根针立即扎入十指手掌,血流了出来。“啊——”纯贵人惊叫了一声。四周低呼之后便是一片死寂。我忍痛缓缓放下球,握成拳,血顺着手掌滴落在地上,刹时已染红了一片。“你这是跟朕呕气呢?”永璘冷冷的声音。我抬头,他目光亦是冰冷。我笑笑道:“臣妾如何敢与皇上呕气?皇上永远是对的,臣妾此手招来大祸犹不自省,实是糊涂之至。幸蒙皇上告知,臣妾本当自斫双手以谢罪,但公主幼小,尚需照顾,故先留下此双手待罪,谨以此警醒自己再不妄动针线。皇上,臣妾要回去照看公主,请谁许臣妾告退。”过了一会儿,他缓缓道:“你先去吧。”我行了礼,回到宫中。



37何处玉笛暗飞声

平姑姑见了我的双手吓了一跳,忙找来丝棉,打了盐水,清洗完伤口,上了药膏,包扎好了,才问:“这是怎么了?”我笑笑,告诉她:“从此后我决不再绣任何东西。”“又……遇见皇上啦?”她问。我问她:“你可知纯贵人?”她默然片刻,道:“听说她年方十七,是皇上最近宠幸的妃嫔,皇上常召她入奉乾殿。”这便是了。“娘娘……见到她了?”她小心翼翼地问。我道:“皇上为他簪花c发,看上去很是宠爱她。”平姑姑轻轻叹了口气,道:“这皇上也真是……”

傍晚,李大用来传旨,永璘要见公主。太皇太后道:“他总算还记得这个女儿,既是这样,稚奴便送公主去吧。”我答应,抱了公主跟李大用去奉乾殿。

还没进宫,远远地就瞧见纯贵人走进宫去。我停下步子,将孩子交给r娘,让她抱进去,李大用问:“娘娘不进去了?”我道:“皇上要见的是公主,不是我!”转身走了几步,一个人浮于事拦在面前,我不用抬头已知他是谁,我道:“臣妾参见皇上。”“怎么不进去?”他问,口气还算温和。我道:“臣妾要回去侍候太皇太后晚课。”他默然了一会儿道:“手还痛么?”我道:“谢皇上关心,已不大痛了。”“说谎!”他哼了一声:“十指连心,何况是那么多针同时刺入?你的心气未免也太大了,朕不过说了那么一句,你就这么着,以后谁还敢说你?”我道:“臣妾言行乖谬,触怒皇上,臣妾死罪。”跪下去,叩头在地。“你——”他说了一个字又停下,隔了一会儿道:“罢了,你起来吧。公主朕留下了,明早给你送过去。”我缓缓道:“公主尚小,常常哭闹,就算皇上不介意,皇上的枕边人也不介意么?臣妾不愿公主伴他人而眠,一个时辰后,臣妾派人来接公主。”“你夹枪带棒地胡说什么呢?”他不耐烦地道:“朕说了,要留公主过夜。要接你自个儿来接!”我抬起头,瞪着他。他一时倒怔住了,我道:“皇上可以夺走公主,却夺不走臣妾的女儿。一个时辰后,臣妾派宫人来接公主,给不给随皇上的意,臣妾在慈宁宫坐等便是。告辞!”站起来,不管他怎么样,立时便走。让我的女儿陪他和他宠爱的女人睡,简直是奇耻大辱。

永璘自是没有留下女儿,一个时辰后,他派人将公主送了回来,我才安心。

哥哥进宫,为我治疗伤口,一边道:“你们这是何苦呢?一个在奉乾殿长叹,一个在慈宁宫落泪,又不是没共过患难,这么呕气值得么?”他会长叹?哼,他笑还笑不过来呢。“他终究是男人,是皇上,”三哥道:“你还真要他向你低头认错儿?”我道:“我虽是他的妃嫔,但也是个有自尊有感情的人,他觉得认错没面子,我就该无错赔情?”“他可是这宫中唯一的男人,”三哥警告:“你别使性子过了头,等别的人上来,你要挽回君心就难了。”我淡淡告诉他:“我爱的是王天授不是皇上,倘若君心如此易变,那也只能怪自己命薄,大不了守着公主过一辈子,我无怨。皇上抢了我的身子,还能强的了我的心么?”他看了我半天,笑了:“你倒真有气性,好吧,就当自己赌了一回,虽然赌注未免大了些,不过若是赢了,本利可是天下无双的。我就冷眼瞧着,到底谁拗的过谁?”可我并不想赌,我只要属于自己的男人。

想着公主,想着他的新欢纯贵人,我心中难过,待宫中人都睡下后,悄悄拿了笛,出了慈宁宫。转过向晚亭,穿过梨花苑,来到了疏梅厅。

坐在栏边,将笛轻轻放在唇边,低低吹奏:莫把琼花比澹妆,谁似白霓裳,别样清幽,自然标格,莫近东墙。冰肌玉骨天分付,兼付与凄凉。可怜遥夜,冷烟和月,疏影横窗。

顿了顿,复吹奏:霜冷离鸿惊失伴,有人同病相怜,拟凭尺素寄予愁边,愁多书屡易,双泪落灯前。莫对月明思往事,也知消减年年。无端嘹唳一声传,西风吹只影,刚是早秋天。

一阵寒风吹过,我不由打个寒颤动,有人轻叹一声,道:“你便是这么不知疼惜自己。”说话间,一件衣服落在我肩上,我缓缓回头,永璘站在身后,微蹙双眉,看着我,我转回头,继续吹奏:月落城乌啼未了,起来翻为无眠早,薄霜庭院怯生衣,心悄悄,红阑绕,此情待共谁人晓?

转过调子,起音:心灰尽,有发未全僧,风雨消磨生死别,似曾相识只孤檠,情在不能醒。摇落后,清吹哪堪听?淅沥暗飘金井叮,乍闻风定又钟声,薄福荐倾城。

“住了,”他轻轻道:“音含命数,此曲有不祥之音,别再吹了,跟朕回去。”我不动,他回过头,大步走过来,一把抱起我,迈步就走。我闭着眼,泪水一滴一滴落在衣上,他长长叹了口气:“你非要揉碎朕的心么?”我的泪更是如雨滑下,泪眼模糊中,离奉乾殿越来越近了。到了宫门,他忽然停下,站了一会儿,转身,我低问:“皇上要去哪儿?”话音未落,有人娇声叫:“皇上——你在哪儿?”正是纯贵人的声音,我登时明白,拚力跳下地,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便跑,披在身上的衣服落在地上,我都未看一眼,跑回慈宁宫。掩上门,滑坐在地,哭得声噎泪干,原来……他想一双两好,真是辜负了我一番痴情。

醒来后,发现自己竟靠在门边睡着了,慢慢起身,走到床边,脱了鞋,拉了被子合身而睡。这一觉竟睡了很久,醒来后,我对镜梳妆,叫平姑姑打来水,将脸洗得干干净净,换了身衣裳,去见太皇太后跟公主。

太皇太后看了我半晌,道:“果然是个美人儿,不化妆也这么标致可人,昨晚,你出去啦?”我答:“是!”她问:“干嘛去了?”我道:“弄笛以遣愁肠。”她一笑:“你倒老实,遇见什么人了吗?”我道:“遇见皇上。”她抬起头来,带着思索之态,隔了一会儿问:“你们——又吵架了?”我道:“没有,到了奉乾殿前,便分手了。”她转了一下眼睛:“敢怕是有什么人在吧?”我道:“纯贵人!”安姑姑终于忍不住卟哧笑了,道:“娘娘言简意赅,干脆明快得很。”太皇太后笑道:“难怪下午传太医呢,想是昨晚吹了风了。”我默默的,不问。“好吧,”太皇太后道:“你去看看皇上,带上j瓜粥,几样小菜,皇上身子骨儿好,没什么大碍的。去吧。”我低身应:“是。”拿了食盒,带了平姑姑去见永璘。

永璘斜倚在榻上看奏折,脸色潮红,时不时咳嗽几声,我心中刺痛,却决不肯在脸上流露,走过去请了安,默默放下菜与粥。他放下了奏折,道:“替朕谢谢皇祖母——昨夜,你没受凉吧?”我低低身:“臣妾安好,谢皇上关心。”他伸出手,似乎想抓什么,停了半天,又颓然垂下,低低道:“朕知道——昨夜让你伤心了,朕真的不是故意……”正在这时,一个人叫:“皇上,你要的莲藕粥熬好了——”永璘脸上变色,我蹲了蹲身,道:“臣妾不打扰皇上了,臣妾告退。”“稚奴——”他叫。我装没听见,走出屋子,走到游廊时,看见纯贵人端着粥,满头大汗的样子,神情却极是喜悦,我侧身避过一边,看她穿过身边犹未自觉,看来真的全心都在那碗粥上,心中微微一痛,走出奉乾殿。

平姑姑自然不会将所见瞒着太后,太后也没多说什么,只让我回屋休息。



38人生若只如初见

皇上这一病竟病了大半个月,连太皇太后也说:“从来没有过的事儿。”我为他日日诵经,祈盼他早日康复。

下了第一场雪后,我让人收了花树上的雪贮存,以备来年泡茶之用。蓦地想起三哥和永璘,心痛难当,悄悄离开了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