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顾不得掌嘴,指着外头道:“大爷,大爷他——不好了!”

程老夫人只以为程远之越玩越混账,连家也不顾了,独自坐在桌边用起早饭。用到一半,记起昨晚郑姑母来过,冷哼一声:“糟老婆子,丢了媳妇却来寻我儿,不知是什么道理!”

“主子!”不知过了多久,一辆陌生的马车驶近,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个熟悉的声音。

“阿诚,将夫人请出来,咱们该回家了。”程远之噙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什么?”阿文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瞪着眼睛朝那人问道:“是谁?多大年纪?穿什么衣裳?”

她并不确定,仅仅是月信来迟,还是有了喜事。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一个人紧张便够了,何必让郑姑母跟着一起?抱着这个念头,唐枝并没有告诉郑姑母,只打算过些日子再请大夫把脉。

“老唐啊,你闺女何时回来,你倒是给个准信儿呀?兄弟家里也不富余,你看——”

唐枝轻皱眉头,因着唐书林的往事,她最是厌烦神佛之道。然而看着郑姑母透着疲惫的面容,拒绝的话便没有出口。因着程远之和钱氏,郑姑母受了许多委屈,权且当做陪郑姑母散心罢了,不论寺里神棍说什么,她不信便是了。

唐枝却没什么好气:“若是对我不好,谁跟他过日子?”

杜强原本同她说好了,四日后一道回京,谁知唐枝横插一脚,以杜芸为引子哄骗杜强毁约。不过四五日的工夫而已,唐枝便就晚走几日又何妨?偏偏一日也不肯让,却是什么意思?特意与她过不去吗?

郑晖真不想叫唐枝与杜强多接触,但是也没什么借口不应,只好按下纠结,说道:“好。明日我叫他来一趟。”

这才强按欲念,耐心地抚着身下的人儿。然而到底急了些,最后关头,猛一冲撞,直撞得唐枝闷哼一声:“还要不要来了?”伸出指头掐在他腰间,用力一拧。

“那不一样,郑兄弟对她就是个玩物,他心里头真正装的人是你。”吴夫人抬头诚恳地道,“你也别倔,这两日西边又有动静,很不安生,郑兄弟忙着大事,哪有心思想旁的?便是冷落了你,也是该的。我们家那位这两日都没有回过家,好歹郑兄弟日日回来陪你。”

“好。”听到荷语即将走了,郑晖没有多少不舍,更多的反而是松了口气。早知道因着荷语会生出这许多事端,他必定早作打算,把荷语安顿好再回来。

“夫人,夫人!”秋雁提着裙子小跑进屋。

唐枝低下头,掸了掸袖口:“我想买些胭脂,你知道哪家的胭脂卖得最好?”

等他走得没影儿,秋翎才掩嘴笑道:“夫人厉害,大人竟只听您一个人的话。旁人再使什么手段,又有什么用?大人的心在夫人这里,什么魑魅魍魉都不惧。”

郑晖伸手扶了她一把,荷语便笑道:“谢大人体贴。”将包裹放在床上,素手轻巧解开,露出里面的一叠精致的物事:“这是大人不在的时候,荷语为大人缝的新衣裳,大人试一试,看还合不合身?”又挑起一根墨色镶嵌白玉的腰带,“配上这根腰带,最合大人的气质。”

上头有唐枝亲自看着,打板子的人不敢做虚弄假,一下一下打得瓷实。一顿板子下去,皮娇肉嫩的荷语已经叫不出声儿,臀部传来的剧痛令她几欲晕过去,两鬓的丝被汗水打湿,一缕一缕粘在脸上。

袍角带起微风,拂过额前碎,荷语猛地抬头,只见两个背影隐没在夜色中。男子挺拔,女子俊俏,格外相配。一时间胸中气闷,几乎咬碎银牙。

不,荷夫人虽然貌美厉害,比起这位仙女儿似的人儿竟逊色许多!

饼子入手,竟是温的,唐枝惊讶地捏着饼子,想要问是怎么回事,话还没问出口,心里已经猜了出来。嘴唇动了动,没有说什么,只是捏着饼子送入口中。

郑晖的耳边总是回响着“我男人”三个字,心情好得像要飞起来,驾车时更加仔细,避过一个个小坑,尽量使得车行稳当。

窗子半开,有微凉的风吹进来,楼下不少人传来热烈的交谈声。唐枝看着桌上清淡的菜色,慢慢食欲上来。拈起筷子,饮了半碗豆腐汤,又用了些饼丝与小菜。

“原来如此!”听到此处,郑姑母顿时高兴起来,“我就说晖儿是最出息的!好,你们尽管去看,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有过郑贵那一回,唐枝睡得并不安稳,手指悄悄伸到枕下,摸到一根簪子攥在手里。房门被推开,随后又关上,一个轻得近乎于无的脚步声渐渐传来,若非唐枝竖着耳朵,几乎听不出来。

“明日你回门,挑两个机警灵敏的下人回来!”郑姑母咬着牙道。先头还不满唐枝要下人伺候,现在却不得不承认,家里只有女人是极不安全的事。

钱氏被唬了一跳:“我,我是他的母亲——”

“我不是已经说服了姑母,你为何还不高兴?”郑晖有些愕然。

“不会。”

井边收拾得干净有秩,劈好的柴火整整齐齐地码在墙边,用一块木板盖住。周围铺着一块块打扫得干净的青砖,缝隙里连草儿都没有生,这是爱洁的郑姑母为了迎接新媳妇特意打扫过的,放在寻常人家,简直是再干净也没有。可是落在唐枝眼里,却只有两个字:寒碜。

唐枝却有些拘谨:“你不出去?”

最先开口的那名妇人道:“我是你大伯娘,这是你三婶子,这个是你大妹,兰儿,这俩小的是你三婶子家的宝贝疙瘩,一个叫宝儿,一个叫玉儿。你婆婆怕你闷着,叫我们陪你说话来了。”

唐枝没有料到他竟如此出格,当街就做出这种事,面上烧得厉害,拼命地捶他道:“放我下来!我才不是你的未婚妻!你这无赖!”

这话无异于指责唐记的伙计不注意密封茶罐,导致茶叶受潮霉,害他闹肚子。伙计的面上泛起恼意,就连秋翎都有些担忧起来,抬眼看向唐枝。只见唐枝眼底有着冷笑:“公子是承认这茶受潮了?”

陈媒婆来到之后,半句话也没有说,便被带走,忍不住在大腿上掐了下:“哎哟!”疼,不是做梦,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哪有这样下定的?郑晖到底叫她来做什么?

唐枝没有说话,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把书合上放在一边:“你嫁到唐家有五年了吧?”

且说杜芸被唐枝的态度唬得一整晚辗转反侧,翻来覆去只是睡不着。唐枝的脾气她也算摸得准,绝不是面冷心热的人,而且向来说到做到。既然她说不让杜强好过,多半会对郑晖说起。

唐枝道:“既然做得到,为何不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

不多时,杜芸到了,不比唐枝爱打扮,杜芸就爱素衣素裙,头上别支普通的簪子即可。远远就看见打扮得漂亮的唐枝,忍不住咂嘴道:“唐大小姐这是要去哪里找乐子?”

郑晖微微一笑:“拒绝婚事的是唐小姐的父亲,不是唐小姐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