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斐?你在不在?”连谡抬头望向头顶,一片眩目的白光洒下来,略略刺痛了他的眼。

而监狱里呢,最他妈不缺的就是把义气看得比命重的兄弟。他们有自己的一套看人待事的准则。别看都是些穷凶极恶的犯人,有时候比外面的人有原则得多。他们最不待见的就是强-奸犯,其次就是不讲义气出卖自己兄弟的人。这两种人进里头之后不用警察动手,有的是人收拾你。连谡头一个月就是在这样一帮“前辈”的“照顾”下挣扎过活的。

连谡知道杨飞喜欢男人,但他并不确定这小子七年前是不是也喜欢男人。

宫啸似乎是因为一整天都没找着人的关系,语气不大好,“你今天一整天都跑哪儿去了?电话也不接。老大不小的人了,做事能不能有点分寸?”

有句话说得确实对,身体上的瘾好戒,难的是心理上的瘾。如果心理的瘾去了,不论你戒什么都很容易。

“你第一次见我?”连谡坐在沙上给自己点了支烟,低垂的眸子看不出喜怒。

严姝玉从手包里取出大红色的请贴拿在右手上,一下一下地拍着左手心,面部扭曲。她心里面控制不住的想乐呵,可是一想到连谡那张倾倒众生的脸,她又忍不住嫉妒怨恨,两相交加,弄得她的脸部表情不自然的纠结着。

连谡当时听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懵了。他疯狂地往事地点跑过去,却只见到散落一地的包米粒和着白雪一起冻在地上的鲜红色的血,斑驳陆离的。而他爸已经被公安局的人带走了。

包工头也不知是怕了还是心虚,第二天就打包匆匆忙忙离开了家乡。

那时候连谡还小,也不懂法,以为杀人就一定要偿命,都要绝望了。可就真没想到他爸只是被判刑十年,还有能出来的一天!

这让小孩儿心里有了点希望,就算日子再难过,他也觉得能挺下去。

但最让连谡没想到的是,第二年他爸竟在牢里被人打死了。警察说他爸滋事挑衅,想害别人结果反倒把自己给害死。

连谡不信他爸会这么做,怎么安生了两年突然就犯浑了呢?可他束手无策。那时候他十一岁,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说个话根本没人正耳听,就算真知道他爸是冤死的,他都做不了什么。

后来连谡在老村长的帮助下把家底全卖了,给他爸找了个清净地方。那时候国家还没有实行强制火化,所以他爸睡的是一处风景极好的山脚。

那是连谡最后一次哭,也是哭得最安静的一次。稀零的秋叶飘落在他单薄的小身子上,无声无息的,只余孤寂凄凉。

那一年是他人生中空前黑暗的一年,也是最不想回忆的一年。他拿着余下的三百多块钱,跟谁都没打招呼就离开了村子,之后的很多年都没再回去过。

直到十四岁的冬天,在这条街上遇见宫啸。

“他两毛钱就把你收买了?”卢斐不满地哼出声,那语气好像在说连谡你真是太掉份儿了!

连谡望着曾卖鸡汤豆腐串儿的那一片空地,无声地弯了弯唇角,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他说:“可能就是因为那两毛钱,宫啸才把我看得那么轻。老子为他卖命那么多年都没能赢得他最终的信任。”

卢斐不知怎么的,这一刻竟觉得内心像被什么刺了一下似的,清晰地传来一种短暂却足够尖锐的疼痛感觉。他猜,大概是因为他能够感知到连谡所有情绪的关系,所以连谡一疼,他就跟着疼了,无法避免的。

连谡重新启动车子驶进车流中,缓缓向西开去,一路默然无声。卢斐不会知道那一碗两毛钱的东西在当时意味着什么。零下三十六度的天,比现在还要低十度,当时他的手冻得几乎拿不住碗。他曾以为那天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遇贵人的日子。

卢斐咂吧了半天嘴,突然深情地说:“谡谡,如果对方是你的话,我也愿意被两毛钱收买。”

连谡被他那“深情”的样子气得笑出声来,“你他妈直接说想吃能死?”

这年月卖鸡汤豆腐串的不像以前那么多见了,连谡找了两家大的美食城才找到。进门的时候,一阵热浪拍过来,热热的,跟蒸桑拿一样。因为正是吃饭时间,所以客流量很大,想买点吃的都要挤半天。这地方过道比较窄,想排队也困难,连谡只能跟大家挤在一块儿等。

刚开始大伙的注意力都投在服务员身上,没注意身边突然多出来个帅哥,这会儿把东西拿到手,当下就惊艳了。

连谡从来不会注意别人的目光,以前他眼里只有宫啸,现在他眼里只有自己。他掏出一百块钱,直接说:“五十碗打包,不用分小碗装,直接装袋里就行,谢谢。”

服务员:“……”

现在这一碗鸡汤豆腐串就要两块钱,给的量却是从前的一半。连谡左手提了两大袋子,又跟服务员要了六个一次性塑料碗,这才调头回走。

周围的人一直不少,他走出几步后没人会再注意他的兜子,更不会有人现他兜子里的鸡汤豆腐串一会儿的功夫就只剩下鸡汤。

“谡谡,我在你心里果然不止两毛钱的价值。”卢斐满足地叹息,承认这小吃味道确实不错。

边谡边往垃圾筒里扔袋子边道:“别把政府的错误当成我对你的怜悯。”话毕,双眼微眯,眸中迅闪过一道冷光。他是怎么都没想到,扔个垃圾的功夫居然能看见杨飞。那小子穿着天蓝色羽绒服,浅色牛仔裤,跟几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年轻人一起围在卖章鱼小丸子的地方有说有笑,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和监狱里的那个那个杨副队长一对比,真是要多恶心人就有多恶心人。

连谡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忍住了当场让杨飞出洋相的念头,只把他的手机收了回来,顺便叮嘱卢斐,这次千万别咬,万一把按键咬坏了就麻烦了。

杨飞和同学们聊着天,浑然不知自己新买来不久的手机已经落入他人手中。

连谡坐在车上,把杨飞手机设置为静音,之后将里头的所有联系人姓名先阅览了一遍,确定里头没有他认识的人,这他才开始动手。他飞快舞动手指,编辑短信内容。

他每打出一个字卢斐都跟着念出声。

“宫啸,六天后下午四点博宁大酒店不见不散。如果你爽约,54号码头的秘密大白天下。”

……

“为什么是六天后?”

连谡将手机收入空间里道:“六天后是杨飞生日,把宫啸捆起来放他床上,你说他会不会当成礼物?”他记杨飞生日记这么清楚是因为杨飞二十八岁生日那天就在牢里奸-杀了一个经济犯大学生。

那大学生曾经教过他不少东西,只可惜就那么被杨飞弄死了,后来连个说法都没有。

“你打算用宫啸的手机也约杨飞一次?”

“不用,宫啸这人表面上做得挺大方,实际很小器,他被挑衅不会善罢甘休的。只要让他们有了交集,以后的事就好办多了。而且那码头上的事是宫啸的心病,他肯定会想办法应对。”

“唉,突然现你有点儿闷坏啊。”卢斐这声气叹得,有那么点奇怪。

连谡从来也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所以什么也没听出来。

第二天一早,连谡八点没到就到了飞机场。小文给他订的飞机是九点二十的,这个时间来刚刚好。他拉着手提箱进入候机大厅,却不知这个时间,宫啸气得简直要脑溢血。

宫啸接到短信,当下就派人去查了一下这条短信的来源。结果忙了一晚上,手下查出这号是公安局长家一脉单传的宝贝儿子的。宫啸就是再二也不可能明摆着跟这号人对上,但是那条信息确实挑了他一角神经,让他心烦到失眠的程度。

他不知道这叫杨飞的未来小警帽,局长大人的公子爷都知道些什么,可正因为不知道所以心里才更没底。

杨飞回到学校现手机丢了,当时就借同学的电话给自己的号拨了过去,结果打一百遍对方都只有一种提示——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出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连谡坐在飞往胡志明的飞机上,仿佛感觉到了敌人的破败一般,笑得狡黠。却不知他这笑容在别人眼里,是何等的倾国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