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嬷嬷说的很清楚,人不是大长公主安排的,都是两位小郡王胡闹,这才成事儿的。言罢,又恭恭敬敬的上前将紫云的卖身契给呈上,算是将人彻底交给了礼亲王妃。

于是就见娄闽宁苦笑了起来,道:“你居然怕我?”

而娄闽宁也在这时候迈步进了殿,他身上穿着件藏青色窄袖直裰袍服,袖口领口皆用玄色丝线绣着蝙蝠云纹,系着条犀角玉带,缀着墨玉佩,下面垂着的长长的墨绿色丝绦,随着他的步伐一摇一晃。

他这般多此一举,当真可笑极了。

这马车要宽敞的多,也华丽的多。里头布置的竟然极为清雅别致,且非常女性化。靠右边车厢放着一张小巧的雕花紫檀雕绘藤草花鸟虫花样的翘头美人榻,上头摆放着锦缎绣白玉兰花的薄被,鹅黄色织金绣菊的大引枕。

顾卿晚怔怔的,愣愣的看着秦御,反应不过来。倒是娄闽宁脸色瞬间难看到了极点,上前两步,沉喝一声。

娄闽宁却笑着道:“你我皆已回来,日后在京城,自有促膝详谈之时,并不急于这一时半刻。今日我来,却是有件事儿告知子衍。”

如今瞧着她落泪,他竟有种无法承受其重的感觉,垂在身侧的手,明明离她那么近,可以轻易碰触到她,可他却没有抬起的勇气。

秦御跟在其后两步,大长公主倒是想起什么,略顿了下脚步,道:“你们姑父不是多大的病症,也要安静,你们便不必过去探望了,大军还等着你们回去,不必讲这些虚礼了。”

“可怜?她有什么好可怜的,若非她动了歪心思,跑去爬燕广王的床,哪里就会落的如此下场?”

被嫣红逼问,她眼珠子一转,咬了咬唇,道:“嫣红姐姐,我知道错了,我去给姐姐倒杯水润润喉便退下去。”

大长公主听她如是说,又叹息了一声,方才道:“你的脸……”

“哎呦,你不会是到现在才看出来吧?原来你们锦乡伯府的人不仅无耻,还迟钝愚笨啊。”

心想,大抵在秦御这等时刻讲究礼仪仪态的贵族眼中,自己就和野蛮人没什么差别吧,这让她又窘迫了起来。

他们四个长随的名字便是如是来的,彼时世子爷闻言看着顾姑娘但笑不语,待她笑够了,方才悠悠开口,道:“晚晚的四个婢女,丁香,白檀,苏木,紫草皆是制墨的配料,宁哥哥这四个长随叫炼烟,和料,墨果和描金,正是相得益彰。”

看着秦御侧脸因疼痛有些紧绷,眉头也蹙了起来,顾卿晚眨了眨眼。

按理,她能吃到这样特别准备的早膳,该是秦御特别吩咐的,可顾卿晚实在难以相信,他会有那样的好心。

“哦?照你这么说,只要是为我大秦建功立业,杀敌负伤了,就可以罔顾国法军法,想杀谁就杀谁,想凌辱谁便凌辱谁了?”

她很清楚,自己扫了这些兵丁的颜面,一旦被控制住,会落得什么下场。而秦御兄弟虽然心狠手辣,起码是有过接触的,且上位者,总不能出尔反尔,朝令夕改的,对他们,顾卿晚还是有些信任的。

昨日两人虽然不欢而散,不过秦御也没将她怎么着,今日即便见了,想来虽不会给她好脸色,大抵也不会为难她,所以顾卿晚倒不怎么担心。

他的所作所为,俨然已远远背离了初衷竟然还无所知。却更不知道,顾卿晚此刻双眼都要喷出火来了,她简直难以置信,自己就这么被非礼了!

“沈慧安,休书已立,你莫再多做纠缠,愿你重梳蝉鬓,选聘高官之主,早日另嫁,你我也好各生欢喜。”

复又想到这次他回来,这女人倒好像突然得了失忆症,先前的尴尬半点不提了,反而日日的躲在屋子里,不出门也就罢了,可昨日他明明瞧见这女人探出身子想要往上房去的,结果一见他出了厢房,身子一缩便又钻回了屋里。

不对啊,她分明记得昨日小姑的脸还不是这个样子的。

顾卿晚不由笑了,好声好气的和它道:“之前你都喝了几回了,这一滴却是不行,我得用来做个小实验,乖,明儿给你。”

尤其是看到兔兔在顾卿晚的掌心滚来荡去,十分亲密,孙知府当下便心思微动。

这样在心头不停念叨了数遍,顾卿晚才冲庄悦娴笑了笑,扶着她的手往树下走。

顾卿晚抬起手来,再度做揉脸的动作,一眼便在手腕上看到了那朵玉莲花的胎记,她心跳猛然一快,几乎已经肯定,她的脸和这朵古怪的玉莲花有关。

本主平日是个只会琴棋书画,吟风弄月的,对律法之事儿自然一窍不通,不仅如此,还不事生产,不明世情,说白了,就是个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公主。

湖州知府张明远刚从小妾刘姨娘的床上爬起来,外头便响起了喧哗声,有人喊着跑进。

听说过有人处心积虑地败坏旁人闺誉的,从没见过自己将自己被人看了的事嚷嚷出来的!

院子中即刻便传来了脚步声,接着是旁氏短促的尖叫声,像是还没完全发出来就被什么给堵住了嘴。

心知这不是一般的侍婢,顾卿晚站起身来,略福了福才接过那茶。

她的声音破碎,几乎被风雨打落,低不可闻,愈发透出几分柔弱无助,彷徨无依来。秦御略愣了下,倒是想到了自己头一次杀人的事来。

她看到一个灰衣人手中长剑劈开雨幕,竟是将一名黑衣人的右臂齐肩削下,那手臂在空中飞出老远,像被抛出的垃圾。

暗器和刀刃撞击的声音,即便是在暴雨声中也清脆可闻,像是一声讯号,彻底开启了血腥的夜色。

为什么不求助,自然是因为官府就不会帮他们,很可能那些明目张胆追杀的官兵就是官府授意的。所以昨日妖孽没敢求助孙知府,而今日孙知府又是因何前来护驾的,秦御兄弟又是因何知道孙知府非敌的?

只是昨日便猜到了也是毫无办法,他便也未曾多提,今日既情形已好转,如何还能放过此事不提?

她说着轻轻捏了捏兔兔的耳朵,兔兔竟然像是听懂了她的话般,配合着就发出两声有些凄惨的吱吱声。

男人的指腹上,分明沾染了一点烧饼碎屑和两粒黑芝麻!

他长腿伸展着,光影流泻,挺拔的身影愈见欣长,浑身气场全开,这样的一幕,竟令人一望不敢直视。再难感受到那扰人的蝉鸣声,好似这如火如荼的空气都清冷了起来,让人禁不住寒气凌头,只差打个哆嗦了。

驴车快行到胭脂巷,顾卿晚付了车马钱,正要搀扶着庄悦娴进巷,忽而后头有马蹄声追来,有人喊道:“前头可是庄氏姑嫂,且留步。”

孙知府闻言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想他堂堂知府,地方上也是土皇帝的存在,就这一亩三分地,又有谁能尊的过他去?

片刻后,崔师爷便抹着汗回来,禀道:“老爷,都打听好了,原来这庄氏不是旁人,竟是前太子太师顾家的媳妇,就是嫁到顾家那个前朝的公主,其小姑便是顾家的独女了,没想到这顾家落魄了,女眷竟流落到了这洛京地界上,还犯到了老爷的手上。”

孙知府眉目一锐,道:“小红可在?”

孙知府一阵头疼,还没应允,那边儿顾卿晚竟然就自行往衙外走,冲看客中的一人行礼道:“这位公子,可否借您的猎犬一用?”

只她说的也不全是恭维之话,昨日她仔细观察过那些搜找秦御二人的官差,她发现那些人,一个个身上都有股森冷之气,官兵生活在人们的瞩目之中,身上必定会多少带些吏气兵气更或者是匪气,可那些人没有。

“大人,会不会是哪里弄错了?”

公堂上的案桌上一般都会放四个签筒,分别写着执法严明四个字,执字签筒里的是捉捕令,而其它三个筒中则分别放了白头签、黑头签和红头签。

秦御闻言这才停住了脚步,认真盯着顾卿晚看了两眼,见她长松一口气,两眼隔着帷帽也能感觉到那种晶亮,他忽而勾唇,竟道:“爷现在发现爷这个想法是错的,监视你太过麻烦,哪里有杀了你来的更保险快速,高枕无忧!”

那被两个龟奴押在中间,踉踉跄跄走出来的正是庄悦娴,她这会子已是鬓发散乱,脸颊上还带着红肿,唇边有血丝,形容非常狼狈。

跟着顾卿晚的脚步出了耳房,到了厢房门口,兔兔跳下来就往厢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