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御忍着不耐,跟着进了军帐。娄闽宁和秦逸已相对坐在了靠东的圈椅上,秦逸亲自给娄闽宁斟茶,问及这几年娄闽宁的去向。

脑海中一些画面纷至沓来,呼啸着在她眼前如浮光掠影般闪过,那些旧时的美好,青梅竹马,共同长大的点点滴滴,使得她被一种强烈而汹涌的情绪控制着,令她一动都不能动,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他不说还好,说了大长公主只会更担心,本来就不是年轻人了,喝酒伤身,风寒入体,可还了得?

“听说那秋云已经不行了,大夫来看过,说是脾脏被震破了,连吃药都不必了,就等着断气了。”

不行,这样的好事,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就落到嫣红的头上,怎么也要争一争的!她比嫣红妖娆,男人都爱她这样的,指不定燕广王会先看上她呢。

大长公主的话语中不乏惋惜遗憾之情,顾卿晚站起身来,跪下道:“民女却从不怨恨生与书香门第的顾家,还没谢过殿下先前援手救命之恩,殿下大义,民女无以为报。”

而那之前出声自称小侯爷的人,顾卿晚也想到了是谁,这位是京城最年轻的一品侯,宣平侯景戎。

建筑师虽然主要负责建筑方案的设计,过着不停出图的日子,可方案设计前却还是要去现场勘察的,风吹日晒,勘察工地,错过饭点,拍了手上泥灰,拿了干饼啃完,继续丈量采集数据也不是没有。

说着用扇柄指了指站在亭边儿的他,道:“旁的倒也罢了,描金生的五大三粗,偏取这样一个名字。”说着她又掩唇一笑,乌溜溜的眼眸波光一转,拍手道,“描金成墨,倒还不如直接叫了成墨,直白合适呢。”

顾卿晚双目圆瞪,真心想不透了,倒是秦御动了动身子,抽了一口气,道:“过来,给本王上药。”

顾卿晚便有些诧异,直至受宠若惊了。

王珂一言,众人纷纷表态,对王卫勇多有微词。也不怪他们如此,军营的汉子,多少还是耿直正直的性格多些,在他们看来,王卫勇的行为,确实过于冲动,不似大丈夫所为,更何况,如今事情闹的,与大军的威名都有影响,众人都被扫了脸面,都有些抬不起头的感觉,难免心中有忿。

许参将的声音前平和,而后肃冷,软硬兼施,极有诱惑力,顾卿晚闻言却扬了扬唇,道:“我不相信你,叫你们大帅出来说话!你也甭吓唬我,左右我在乎的家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诛九族对我来说,也没多少差别,能在死前,保全了清白,还轰轰烈烈一场,也不算辱没了我顾家的门楣!”

“顾姑娘请吧。”

他捏着她下颌的手,更是纹丝不动,唇齿间突破防线,强势撬开她的,攻城略地,横冲直撞。

风吹起幔帐,软榻上,一对半裸男女正动作激烈地纠缠着,难舍难分。女子粉脸微红,雪白的双腿紧紧缠在男人的腰上,挑衅地迎上她惊恐的双眸,唇角尽是讥讽的笑。

想到自己一遍遍做的心理建设,顾姑娘生平第一次生生压下了火气,忍着福了福身,道:“民女给王爷请安,兔兔不懂事,大概是想着明日就要离开,有些舍不得离开我,王爷别生气,民女已经送它出来了。兔兔,快出来。”

顾卿晚抱着盒子一阵傻眼,心想着秦御兄弟既然要走,孙知府总是要来送行的吧,到时候再寻机会还了便是。

只见那朵本趋于胎记暗蓝色的玉莲花,竟然像是吸收了霞光一般,突然颜色便越来越亮蓝炫丽起来。

孙知府到小院时,正好就见院子中树下顾卿晚正和兔兔玩闹,这么会子功夫,孙知府已经大致弄明白了事情的大概。

其实这并不是她来到这里后,第一次体会这种残酷的现实,在公堂上,被那狗知府随意欺负冤枉时,她便感受到了。那个噩梦般的夜里,外头的厮杀,活生生死在眼前的人,都让她清楚的感受到这里和现代的不同,然而在公堂那回,她因情态紧急,只一心想着救嫂嫂,那一夜,更是太过惊险,事后她根本不愿回想,便都没来得及细细体会。

这太奇怪了,顾卿晚几乎立马便想到了昨夜睡前的事,当时她觉得脸上有点湿,以为是伤口裂开了,她很清楚的记得,当时以为裂开的正是这右脸颊下侧靠近下颌的地方。

可这古代女人没人权,她们挣来银子,就算真被顾弦勇抢了去,那也是没地儿说理的,因为她们的户籍挂在顾弦勇房头上,顾弦勇是一家之主,按照律法,她们挣的银子,确实算户主的。

城门下百姓一愣之下,纷纷往城中挤,城门上的官兵也唬了一跳,愣愣看着那滚滚烟尘越来越近,才大声喊着,“关城门,快,快关城门!”

院子中原本就寂静无声,这下子,却是满院子的人都瞧了过来,虽然只一瞬间,众人皆被站在耳房屋檐下,燕广王那冷煞的身影给骇的低了头,可秦御却分明感受到他们一个个竖起的耳朵,感受到他们方才瞧过来那一瞬间,惊愕古怪的眼神。

不过这样不是更显得可怜,更容易打动庄悦娴?

她刚迈步过去,庄悦娴便站起了身,拉住顾卿晚打量了两眼,察觉她的手冷的像冰,又满身血污,庄悦娴眼眶一红,却也不好多说什么,拉着顾卿晚坐了下来。

可这会子,面对秦御,她又矛盾的生出感激之情来,不可否认,若没身后人,这会子她可能已经倒在血泊中了。且,她此刻受不了一个人,不管是谁,她感谢他此刻出现在身后,让她可以依靠片刻。

不过这顾家姑娘可真是出人意料,难道是隐藏的高手?

寻常官兵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本以为会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杀秦御兄弟个措手不及,直取人头,却不想秦御兄弟竟然这么快便联络上了礼亲王府的暗桩,且只这一个日夜功夫便调来了如此多的隐卫设下陷阱,伏击他们。

就因为那些杀手装扮成了官兵模样,且明目张胆的在洛京城中追杀一个亲王世子,一个郡王,而孙知府竟然一无所知。这里头,一个弄不好,孙知府就难逃谋逆的罪名!端看秦御兄弟愿不愿意放他一马了!

先前他们一路被追杀,杀手实在太多,身边的人早便折损殆尽,兄弟两人虽然都武功高强,然双拳难敌四手,到底被追击的狼狈不堪。

这耳房却是庄悦娴的住所,顾弦勇作为小叔子,这样闯进来,便是在农户人家,也是不合情理的。顾弦勇被庄悦娴说的脸上一红,脚步却是没移,笑着道:“这不是青天白日的嘛,晚姐儿这是怎么了?大嫂也从紫夜楼回来了啊,那些人没为难大嫂吧?他们敢为难,爷这便寻他们去!”

这人神经病吧!

她言罢抬眸却是一愣,只见院子中的那颗唯一的歪脖子老槐树下,此刻金刀大马的坐着一个人。

“看你,人家好歹也是救命恩人,方才还说粟米面饼崩牙,这会子怎又成不差什么了。”庄悦娴一阵好笑。

衙门口,顾卿晚和庄悦娴出来后,并没再关心案情其后的进展,自行往城南走去。而堂上,有了小红的屈打成招,很快孙知府就又对容娘子用了刑,其结局自然不用多言。

“可这玉佩又怎么会在那庄氏小姑的身上?”崔师爷禁不住道。

……

“大人公正严明,让她自证清白!”

为她这份冷静坚持,秦御开口,道:“爷自己还是朝廷钦犯,在逃避追捕,自身难保,你焉知爷能帮你?”

这妇人到底是从什么地方蹦出来的,身上还有股说不出的气势,她这样凛然,竟然让孙知府感受到了一股可笑的威压,有些心虚,不敢于她对视起来。

孙大人却一拍惊堂木,沉声道:“大胆庄氏,人证物证俱在,竟然还敢狡辩,来人,给本官拿明月楼容娘子问案。先将这狡辩脱罪的庄氏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本官倒要看看,她还能嘴硬到何时!”

秦御头都未回,冷笑一声,道:“谁说爷跟出来是帮忙的?爷不过是怕有人趁机图谋不轨,做出有损我们兄弟的事情罢了。”

顾卿晚踮起脚尖从人群缝隙中望过去,果然就见紫夜楼的门已打开,两个妖妖娆娆的女人搀扶着一个半老徐娘,三人哭哭啼啼的走了出来。

顾弦勇一推三五六,顾卿晚却不能不管这事儿,便是女子出入青楼不好,这会子也得出面,总得先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啊。

顾卿晚迷迷糊糊地伸出手来,却从被窝里带出一只金毛球来,被被子挂了一下,从手腕上掉落下来,在素面被子上咕噜噜地滚了两下,四脚朝天地躺着,露出肚皮上一片白毛来。

更重要的是小姑,一心念着娄闵宁,若非为此,当日又怎么下得了狠心,连那么绝色倾城的脸都毁了,还不是怕真进了青楼,脏了身子,没了清白,辜负了娄闵宁的一片真心。

“给姑娘添麻烦了。”

谁知她一个用力,一股尖锐的疼痛突然袭向心头,接着顾卿晚便两眼一黑,晕厥了过去。

顾卿晚忍不住抬手想去摸摸小东西圆溜溜,毛绒绒的脑袋,可它那样小,她又怕摸坏了它,不由停住,双眼冒光的瞧向秦御,询问道。

秦御倒也没离开,顾卿晚想,他大抵是怕自己在药里头动什么手脚吧。

秦御嗤笑一声,看傻子一样看着顾卿晚,道:“你随身会背一百两银子出门?”

这不,她这马马虎虎和阿御那句不算一无是处,异曲同工,这是将气还到他这个做大哥的身上来了。

那声音断断续续,许是因虚弱的原因,飘渺的仿若一缕云烟,语气却是从容的,带着指令的吩咐。

只是,她先前也已想好了退路。这里离大长公主府的别院并不远,她如今已经知道大嫂的下落,大可以走到大长公主的别院去,现在是午后,在天黑前她应该是能走到的,彼时不管是和陈心颖一起,还是求了大长公主弄到身份文牒和通关文牒,应该都不是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