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里,没有他的朋友,也没有敌人。这是一个陌生的世界,陌生的江湖。

邀月的眼睛垂了下来。她想起了怜星七岁那年的夏天,花园的桃树上还剩下最后一个果子。一个很大很红很水灵的果子,于是她飞身跃上了那棵桃树。再后来,她将抢果子的妹妹怜星一把从桃树上推了下来。

怜星眨着美丽无邪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西门吹雪,笑道:“没关系。今日移花宫清理门户,阁下莫要插手。”

白衣,白色的衣,在夕阳中看来,好像变成了一种奇幻瑰丽的淡紫色。

西门吹雪道:“我不杀女人。”西门吹雪一般不杀女人。

邀月似乎听到了世上最可笑的笑话,道:“你那一剑,本是要杀我的。”

西门吹雪忽然睁开了眼睛,望着邀月淡淡地开口道:“你也是女人吗?”

“你!”邀月想不到西门吹雪竟然会这么说,一时间气结不能言,只一双美目怒瞪着西门吹雪。

如果眼光也能杀人,西门吹雪估计已经被活剐好几十次了。

西门吹雪动了一动,缓缓道:“如果是一个女人,就不会盯着看一个男人洗澡。”

邀月脸色白了白,咬着牙冷冷道:“我只看到了一个死人。”在她的眼里,西门吹雪已经和死人没有任何区别了,因为她一定会杀了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已经伸出手去拿旁边的浴巾,忽又看了邀月一眼,道:“你还要在这里?”

她当然不会再待在这里,她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有在这里出现过。

邀月冷冷地哼了一声,转身踏出房门。

邀月并没有走远。她就站在屋外的银杏树下,月光穿过层层叠叠的叶,在地上投下了细细碎碎的影。

她静静地望着地上的清影,可以听到屋子里的声音,出浴时响起的水声,衣料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

邀月猛地一回头,西门吹雪竟然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连邀月都不禁感叹,西门吹雪的轻功,竟然已经臻至如此境界!

西门吹雪已经穿好了衣服。雪白的衣衫,在月光下映照下带着淡淡的清辉。他的脸,也如月色般苍白而清冷,垂散的乌,水滴正沿着青丝一点点地落下……

“你找我做什么?”西门吹雪开口说道。

邀月冷冷道:“我是来约战的。”

西门吹雪望着邀月道:“你找我决战?”

邀月冷笑道:“你觉得我没有这个资格?上一次若非我大意……”

西门吹雪忽然道:“你用剑?”

邀月道:“我当然会用剑。”

西门吹雪悠悠地说道:“一个会用剑的人……”

邀月不知道,在西门吹雪眼里,用剑的人和会用剑的人是不一样的。

西门吹雪道:“你走吧,在剑道上你不是我的对手。”

邀月怒道:“西门吹雪……如果连我都没有资格和你比剑,这个世上还有谁有这个资格?”

西门吹雪沉默了。

邀月冷笑道:“难道是燕南天?不过你现在可是燕南天眼里的大恩人,堂堂燕南天燕大侠是不会恩将仇报,和你刀剑相对的。”

西门吹雪没有说话,他忽然抬起头望着空中的明月,低声自语道:“今天是月明之夜……”

邀月望着西门吹雪的侧脸,不知道西门吹雪在回忆什么,但她堂堂移花宫宫主的决战是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拒绝的。

忽然间,邀月从衣袖里掏出一柄剑,一柄墨绿色的短剑。

西门吹雪也看到了这柄短剑,他凝视着这柄短剑良久,道:“好剑。”

邀月冷冷道:“这柄剑,叫做碧血照丹青。”

“碧血照丹青……”西门吹雪望着这柄剑的眼神,竟像情人一样温柔而深情。

邀月缓缓道:“自古以来,所有神兵利器在冶造时,都要以活人的血来祭剑方能铸成,还有些人竟不惜以身殉剑,是以干将莫邪始,每一柄宝剑的历史,必定都是凄恻动人的故事。”

西门吹雪也不禁动容,道:“那这柄剑呢?”

邀月道:“只有这柄碧血照丹青,用一个人的热血来祭剑还是不成,铸剑师的妻子儿女都相继以身殉剑,铸剑师悲愤之下自己也跃入冶炉。谁知他自己跳下去后,炉火竟立刻纯青,又燃烧了两日后,才有个过路的道人将剑铸成。据说此剑出炉后,天地俱为之变色,一声霹雳大震,那道人吃了一惊,被霹雳震倒,竟恰巧跌倒在这柄剑上,就做了这柄剑出世后的第一个牺牲品。”

西门吹雪凝视着碧血照丹青,沉思不语。

邀月接着道:“这些事可能是后人故神其说,但有一件事你却不能不相信。那铸剑人自己跃入冶炉时,悲愤之下,曾赌了个恶咒,说此剑若能出炉,以后只要见到此剑的人,必将死于此剑之下。”

邀月的左手握住剑身,她的右手,已经握在剑柄之上。她直直地望着西门吹雪,眼睛亮得可怕。

这柄上古神剑,果真有如传说中的那么神奇,只要见到此剑的人,必将死于此剑之下?

“好。”西门吹雪慢慢地说道。他说了一个好字,他答应了邀月的决战。虽然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如传说般死在此剑之下,但他已经不能拒绝。

这是一柄魔剑,有着无法抗拒的致命的魔力。

西门吹雪也不能拒绝。他虽然不视邀月为自己的对手,但在这个世上,还能去哪里找白云城主那样的对手?所以,如果无法回去,这柄剑,这柄魔剑,可能将成为西门吹雪在这个世上的唯一选择。

伊人已经走远,银杏树下只留下一个孤独的身影,寂寞宁静,若有思焉。

这漫长的夏夜,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忽然,小巷深处传来一声犬吠。

西门吹雪的眼神动了一动。这犬吠声中分明有一种妖异之气。

果然,满镇的狗都开始一声接着一声地响了起来,如鬼哭狼嚎,将小镇吵得无处安宁。苍茫的夜色之中,突然跃出来一团黑影。

那团黑影却是只金丝猿猴骑在只白牙森森的大狼狗上,那狗虎躯狗头,不断地低吼着,金丝猿更是火眼金睛,目光中带着说不出的妖异之气。

一猴一狗慢慢地向西门吹雪走近,金丝猿突然“吱”的一叫,乖巧地将一只大大的桃子送到他面前。

西门吹雪低头望着桃子,忽然笑了。他很少笑,这个笑容看起来似乎带着种说不出的讥讽之意。

“你便是西门吹雪?”八个身影,突然从夜色中走出来,为的穿着件金光闪闪的袍子,凸颧尖腮,双目如火,竟有七分像猴子,咧嘴大笑道。

西门吹雪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缓缓道:“猴,狗……”

金袍人嘎嘎笑道:“正是神犬迎客,灵猴献果。是你杀了司晨客与黑面君?”

西门吹雪没有理会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