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黄昏,夕阳如火。荒废已久的旧道上,一辆破旧的马车匆匆行驶而来。

赶车的是一个穿着粗俗衣衫的男子,压到眉际的破帽遮住了他的容貌,只看到他不停挥动着鞭子的手,修长,洁白,如玉。

这是一双完美无暇的手。

突然,健马长嘶,车子缓缓停了下来。车厢里有个甜美而温柔的语声问道:“什么事?”

男子没有回话,而是愣愣地望着前方。

白衣,白色的衣,在夕阳中看来,好像变成了一种奇幻瑰丽的淡紫色。

剑,乌鞘长剑,剑在鞘中,剑被抱在怀里,仿佛散着幽幽的寒气。

一种冰冷的寒气,连七月的烈火也驱散不去。

赶车的男子面色一白,缓缓道:“没什么,只不过走错路了。”拨转马头,兜了半个圈子,又向来路驶回。

马车赶得更快了,寂静的山谷里只听到车轮碾过道路的声音。

突然,马车再次停了下来。赶车的男子勒着缰绳,紧紧地盯着前方。

斜阳古道,有个人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长身直立,白衣如雪,怀中抱着一柄形式奇古的乌鞘长剑。

白衣男子望了一眼。只这一眼,便让赶车的男子突然间失魂落魄,慌张无措。

车厢内再次传来语声:“你又走错了?”

男子满头汗珠滚滚而落,道:“我……我……”

那甜美温柔的人语轻叹着道:“你又何苦瞒我?”说话间,车帘被撩起,却见车厢内坐着一个妇人,她的腹部高高隆起,云鬓蓬乱,面带病容却仍掩不住天香国色。

赶车男子一声长叹,回头向妇人道:“你……你只管放心,什么事都有我来抵挡!”

妇人柔声道:“你又错了,自从那天……那天我准备和你共生共死,无论有什么危险患难,也该由咱们俩共同承当。”

“我……我只是怕你……”

“你放心,我没关系。”

赶车男子轻轻道:“我能找着你,真是最幸运的事。”除下破帽,他深深地凝视着妇人,温柔地微笑着,连夕阳都似失却了颜色。

这是一张完美无瑕的脸,这是一副俊俏无双的颜。

夕阳西下,有情人执手相望,还有什么比这更美更动人的画面?

白衣男子忽然轻轻地咳了一声,缓缓地走了过来。

他缓缓而来,走得不快也不慢,仿佛连路上的尘埃都不带起一点。

车上的男女相视一眼,手却握得更紧了,似乎已经渗出了一层汗水。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男子,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剑气。

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男子,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剑气!

妇人忽然笑道:“我从来不后悔。幸运的该是我才对,我知道,江湖中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在羡慕我,妒忌我……”

白衣男子已经走到了马车面前,妇人温柔微笑着的脸庞也僵了。两个人警惕地望着眼前的白衣男子。他的剑虽然没有出鞘,但比出鞘还要可怕。

剑一出鞘人就会死,比死更可怕的是等待死亡吧?

虽然他们已经做好了同生共死的准备,但他们谁也不想死。因为他们,他们还有孩子,还有没有出世的孩子!

他们不敢说话,也不敢贸然出手,只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子。

男子望着他们,眼中忽然流露出一种奇怪的神情。

是的,是奇怪,赶车男子想道。

“我……”白衣男子嘴唇微启。

才说了一个字,健马突然仰惊嘶起来。

一阵风吹过,远处隐隐传来鸡啼,荒草在风中摇舞,夕阳黯淡了下来,大地竟似突然被一种不祥的气氛所笼罩。

这七月夕阳下的郊野,竟突然显得说不出的凄凉和萧瑟!

白衣男子寒星般的的眼睛微微眯起。

赶车男子失声道:“又有人来了!”

突然马车后有人嗄嗄笑道:“不错,咱们已来了!”?这笑声竟如鸡啼一般,尖锐、刺耳、短促,难听极了。

赶车男子大惊转身,轻叱道:“谁?!”

鸡啼般的笑声不绝,马车后已转出五六个人来。

第一个人,身长不足五尺,却穿着一身火红的衣裳。第二个人,身长却赫然在九尺开外,高大魁伟,黄衣黄冠。后面跟着四个人打扮得更是奇怪,衣服竟是一块块五颜六色的绸缎缝成的。

还有个人远远跟在这六人后面,他胖得实在已快走不动了,每走一步就喘口气,脸上肥肉乱颤,口中不住喃喃道:“好热,热死人了。”

赶车男子跃下马车,强作镇定,抱拳道:“来的可是‘十二星相’中之司晨客与黑面君么?”

红衣人咯咯笑道:“江枫江公子真是好眼力,但咱们不过是一只鸡、一只猪而已,司晨客、黑面君,这些好听的名字,不过是江湖中人胡乱取的,咱们承当不起。”

那个叫江枫的男子道:“几位不知有何指教?”

红衣人道:“闻得江公子有了新宠,咱兄弟都忍不住想来瞧瞧这位能令玉郎动心的美人儿究竟美到什么地步,再者,咱兄弟还想来向公子讨件东西。”

江枫暗中变色,口中却仍沉声道:“只可惜在下此次匆匆出门,身无长物,哪有什么好东西,能人得了诸位名家法眼。”

红衣人咯咯笑道:“江公子此刻突然将家财完全变卖,咱们虽不知为的是什么,却也不想知道,但江公子以田庄换来的那袋明珠……嘿嘿,江公子也该知道咱们‘十二星相’向来贼不空手,公子就把那袋明珠赏给咱们吧。”

江枫突然也大笑道:“好,好,原来你们倒竟已打听得如此清楚,在下也知道‘十二星相’从来不轻易出手,出手后从不空回,但……”

红衣人冷笑道:“但什么?你不答应?你以为有这个白衣人相助就能从咱们兄弟的手中逃脱?”说着,红衣人还轻蔑地斜了白衣男子一眼。

白衣男子也冷冷地回了他一眼。只这一眼,红衣人忽然觉得后悔了,虽然连他自己也说不出后悔什么。

江枫摇了摇头,道:“我不认识他。”

“废话少说!”红衣人突然喝了一声,手中突然多了一件银光闪闪的兵刃,闪电般击向江枫,眨眼间已攻出七招,那诡异的姿势竟然如公鸡啄米一般。

江枫平地跃起,凌空一翻,堪堪避过了这七啄,这时却又有三对鸡爪镰在地上等着。

红为鸡冠,黄为鸡胸,花的是鸡尾,钢啄鸡爪,招式配合得滴水不漏,就算是一个人生着十只手,呼应得也未必有如此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