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走进书房的陈平刚好看到这一幕,无奈地笑了出来。

“慢着!”还没等明湘站起来,林虎的大巴掌猛地拍在了案台上,出‘砰’的一声,吓得周围的人身体一震。

他叩了叩桌面。

“李将军这话说得有趣。怎么昨日还是空虚的,今日就能有钱了?”亦将挑眉打趣道。

亦将笑了笑,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没什么,林校尉似乎想和本将讨教一二而已。”

“王意数日之前在照水楼错过将军,一直觉得甚是可惜,而后又多次听友人提起你的名字,总想与将军一见,但可惜公务繁忙,加之将军抱病,不得其道。今日有幸得以目睹将军风采,果然不愧为英雄出少年。”王意的声音很好听,和潺潺流水一样让人心中很舒服。

然而整个典礼的过程意外的平静。既没有突然蹦出来号称要推翻楚国的乱民闹事,也没有项宁横加一脚出来声情并茂的陈情,更没有早已失踪的杨京带着杨家残存势力部署围攻。这个过程简直顺利到让林耀和陈平都找了亦将商量再三,就为了分析杨京在暗地里到底计划着些什么。

“只不过活到了我这把年纪,也就难免心狠手辣了。”

林耀倒吸了一口冷气。

若提节气,农夫最为清楚;如说棋局,自然是弈棋人心中有数。

只可惜……如果他可以再早上几年遇到这个小男孩,或许也就不会收萧予归做徒弟了。

“合纵连横吗?”亦将看到书皮喃喃自语,真是个奇怪的名字。

亦将被小女孩看的脸色微红,张了张口不知道要说什么。

看着栖迟犹豫不决,明湘的态度礼貌且疏远。

“外面可有女官?”亦将问道。

栖迟顾不得回答,连忙打开门看了一眼,但随即被浓烟熏得立刻关上了房门。“公主,走水了。”

“先生此言差矣。”杨京终于揭开了自己心底真正的疑问。“先生既然能请来明二小姐,便是已经知道了亦将的身份和计划。先生大可将此人的存在告知我等,也不至于步步被动。”

这道理,纵使项宁不知,萧予归却是清楚的。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面向所有的朝臣宣布。“先皇帝德兼文武,励精图治,储精润于民。积勤劳于日昃,违冲豫于冬至,曷胜哀疚之怀。然应天命而承大统,无君无以为圣谋。思于先训,未免愧对列祖,朕,项氏三十七子孙项长今答于青龙殿前。恭念高祖功垂,左右忠贤,交修厥官,以辅予治,佑我楚国百年安康。”

亦将没有注意到明湘的表情,或者说,没有精力去注意。

“予归哥哥说过,这就叫做当事者迷、旁观者清。”项宁垂眸,“因为杨大公子和林大将军都是局中之人,难免被身份和骄傲蒙蔽了双眼,思虑过多,以至于看不到这些显而易见的线索。”

“这……众卿快快平身。”林羽姬轻咬贝齿,为难的看了看重臣,又看了看林耀。

他觉得自己的神经在亦将一次次带来的‘惊喜’中逐渐趋于麻木。现在不管亦将再做些什么事情恐怕他都不会感到惊讶了。

禁卫军们面面相觑,一下子就乱了分寸。

林耀只要一抬头就看到项灵威严的身姿凌空看着他。连同和林耀一起前来的朝臣们一起跪在了地上。

他微微侧头看着杨京,脸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骄傲和自负。

杨京所使用的文房四宝都是明湘亲自拿来,自然是动过手脚的。

总算这小子还知道分寸。

亦将的视线划过在场的几人。

然而最让他忌惮的是,准备周全的亦将显然并非随波逐流走到这一步,而是他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今天这场大戏。

“先帝旨意,谁敢不从!”杨太后狠狠的一顿脚,然后居高临下,半合着双眼,耷拉着眉眼。

林羽姬并不知道生了什么,但是见林耀没有反对,她略微思索一下,递了个眼色给自己的宫女。宫女会意,立刻转身走出主殿,不多时便拿了一壶清水回来。

李诚沉默了一下。他刚打算酝酿一偏慷慨激昂的说辞以振奋军心,没想到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对方想都不想就直接打开了大门,让他只能别扭的把讨贼令生生扭成了安抚令。

亦将说话间瞥了林虎一眼,带着笑意。

而李诚贵为李家长子,林耀之下可以排的上是第一的校尉,与林耀的弟弟林虎同为三品。他虽然属于世家子弟,但也是林耀最为倚重的力量之一。

陈平心中一惊,下意识的看向亦将,然后又垂眸掩住自己自己的目光。

不管,洛阳深秋的天泣会这么热吗?夏琪也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这才是让君穆最感觉到疑惑的地方。

打定主意,亦将慢悠悠的走回了大将军府的客院之中。

陈平把书简放到一边,顺手拉起亦将。“西域来的公主已经抵达洛阳,将军令我等负责保护事宜。你既然闲着没事,就过来帮忙。”

但是,背后推着杨京一步步走向悬崖的人又是谁呢?不会是李家和林耀,因为他们谁都不愿意失去第三方势力的制衡,看着对方做大。不会是楚桓帝,因为不管是林家和杨家哪一方成为外戚,对他来说都不会是好事。相反,倒是一直保持这个局面最为稳妥。

亦将眨眨眼似乎有些苦恼,气势上却分毫不让。“看来将军已经知晓小子所做的荒唐事了。”

亦将笑了笑。从半夜起到现在,明湘与他的相处中一直隐隐约约的透露出奇怪的生疏,神情也若有所思,他当然知道明湘闷在心里的问题是什么。“非但行兵打仗,一举一动也是如此。若无法料得对方的行为,如何谈得上制胜;若料得对方的行为,又怎么会失手。要知道,运筹之中,不存在如果的可能。”

亦将挑眉,顺手把一个侍卫嘴里的抹布拔了出来,挑眉看着小厮。“你可看仔细了,要是真不让我在这里卖,那小子我可去西市的人贩子那里去了。”

亦将一步一步的走到他面前,轻轻的把他握着刀的手拉开了。小个子呆呆的看着亦将,居然连反抗的心思都没有了。

带头人狠狠地瞪了他们一样,“怕什么怕,不过是调虎离山而已,他们人肯定还藏在另外的屋子里,给我搜!”

“湘儿不知。”

“杨京与先生约下三局,三局者当以得二者胜。如今诗词一局上天示警,先生认为胜负该如何论断。”亦将步步紧逼,根本容不得他拒绝。

明湘所说的李大人,指得是唯一可以在朝中与杨家分庭抗衡的李家。

就算他点名了题面无解,但若无法做出说明的话自然也算不得他赢,他必须堵住亦将接下来的问题。

明湘被侍卫突然拔出的剑吓到了,小心翼翼的后退一步,看了看亦将,又看了看杨京,一脸的欲言又止。

亦将终于调整好了呼吸,走到马的身边,把丝线一一解了下来。“孙子有云,兵法乃死生之地,存亡之道。”

“即使是畜生,双目被废而疼痛入骨,以至于疯乱闯,皆是因为知道生机在眼前而无所畏惧。但倘若把死亡**裸的摆在眼前,每一个生物都会选择苟且偷生。这并非是品性问题,而是趋吉避凶的本能而已。”就算换成是人,面对突如其来的死亡时也会犹豫。如果是必死有没有任何收益的前提下,又有几个人可以坦然赴死呢?

人尚且如此,不要说马了。

说到底这些战马也只是被人使用的工具而已。

只可惜了这些好马,加在一起恐怕比自己刚才砸了的杯子还贵。

不知道穷惯了的项长会不会觉得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