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时突然翻过平顶山,从南阳穿行出现在洛阳附近,身受重伤,多为利器所致。农家女孔莲看其可怜,不惜好心把他带回家中照料。亦将因为身体伤势过重,差一点成为残疾,在家静养半年多后才有下地行走的能力。’

当然,杨太后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从亦将这个方向看过去,刚好可以看到朱雀殿的最上面两层。

杨太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难怪项灵迟迟不曾立太子,自己还以为是因为于长于理,都应是她的项长即位。可是没想到,明明是每日睡在身边的夫君,没想到一转眼就要联和外人刺杀自己的亲哥哥。这分明就是要双手把项宁拱上皇位!如果如果这个老女人还坚持着加罪林耀,她也不介意先一步让杨太后‘闭嘴’。

亦将嘴角微微勾起。

亦将垂眸,胸有成竹的接过林耀递来的兵符,与李诚一同退下。

“林虎将军你这是做什么!”李诚也拍案而起,只比曹颖稍稍晚了半步,也拦在亦将面前。

两位皇子皆十分年幼,项长不到十二的年纪,而项宁更是只有七岁。

“军务紧急,还请二位将军带路。”

自己这是……上了贼船了?君穆心里有些好笑。

亦将摊了摊手,无可奈何的看着他。“我也只不过放了你一个月鸽子,怎么你就学会戳心窝子说话了。”

不同于驿馆房间中的一片压抑和房间外的忙碌,被挤出门的亦将倒是一派悠闲的样子。

他也算与亦将有了四日的接触,但总是觉得对方的思想完全和自己不在一个阶级上的难以找到共鸣。天知道这个家伙不知道每天都在想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

既然如此,反正大事已近,不如就趁这个机会绑架家族宗老与自己站在同一战线上,直接趁机而起,也省得自己每次想要参政还要被家族宗老压制。

亦将一口气把话说完,林耀没有出声,而是跪坐在席上审视着亦将,连带扫了一眼亦将背后的明湘。

“再给他五千里白银,让他滚!”杨京忍不住怒吼出声,一口血就要吐了出来。他一挥袖子直接头也不回的回到府中,然后隐约传出了东西不断破碎的声音。

就在他焦急的想东想西的时候,小厮又从前院走了回来。

“为……为什么?”小个子脑筋急转。其实他也没有非要把这些人救回去的理由,不如说因为那些人好歹是他的伙伴朋友,所以不能见死不救吧。“既……既然我们一起来的,肯定要一起回去复命。”

透过并不刺眼的烛火可以看到一男一女两人暧昧的身影映射在窗纸之上。

“那是男人该操心的问题。”亦将不在意的笑了笑。“先吃饱喝足了,一会才有精神跟着公子我找乐子去。”

杨京对着照水楼外的晴空深深地作了一揖。

要不是他兴致高昂的把佳人迎娶回家,却在扶夫人出轿的时候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他朝思暮想的女人,他又怎么会怒气冲天的找到这里,就想把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狂徒撕个粉碎。

“坐论丹朱而已,可。”杨京不愧是世家出来的子弟,不扒出内里观察的话,骨子中的风度和气派足以让人叹服。他略微的失态后便调整了过来。

作为当朝太后娘家,太后同胞弟弟的儿子,杨家的大公子,杨京的地位自然不言而喻。相比之下,更是难得是全洛阳的人都知道杨府的大公子年纪轻轻便一表人才,腹中自有诗书。虽还未入仕,但却已隐隐有了洛阳第一才子的架势。

当然不是。

皇帝项灵淡淡的回了一句。“阴差阳错而已,战争又和那小孩何关?即使没有这个小孩的苹果,两国若是要打,依然会打起来。而如果两国国君不想打,你再给多少个苹果他们照样不会打。”

这就是政治的艺术。

导火索这种东西,只是一个借口和理由而已,与原因毫无关系。

战争可以因为‘一个苹果’这种荒谬的理由开启,但是就算这个理由不存在了,也会有另一个荒谬的理由。

当然,这并不是亦将要表达的意思。

“不愧是做皇帝的人,见解果然透彻。”亦将夸张的行了个礼,只是言语间似乎缺乏了一点尊重的意思。“但换句话说,想要怂恿两个立刻就要开战的国家,其实有时候也只是需要一个小小的导火索而已,比如……一个苹果。”

“所以,我思来想去,这份促使我向明家出手的大礼一定是先生的手笔了。”

杨京袖口中拿出一张丝帛,帛上依稀写着几行字。

“你让我信任的杨青把明家的把柄送到我的手上,本来按兵不动的我就会忍不住顺便向明湘动手。然后你借着明湘从我手中算计钱财和势力,以此投靠林耀。又恰逢当今圣上身体日旷愈下,趋于病危,立嗣之争迫在眉睫。身为杨家大公子的我在受到家族质疑后,不得不参与这蹚浑水。有了我的参与,又预计到了皇帝出手的时间,便已经足够让林耀立于不败之地了。”

杨京面无表情看着自己手上的丝帛。

若不是他不断反思这一连串事件的起始点,他又怎么会猜得到这方小小的,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告密书信才是整场阴谋诡计的中心。

“大公子是个明眼人。”亦将当然知道那个丝帛上写了什么。

那是他特地精心设计,让人迂回送到杨青手上的明家家主酒后狂言,涉及到谋反的记录。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方丝帛,杨京才敢在这时动歪心思,向明湘求婚。

“你真可怕。”杨京把布帛细心的收起来。

这张布帛以后会时时刻刻提醒他这一次的失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过如此,他想他以后不会对任何人掉以轻心了。

“以一个白衣的身份,布设如此周密的棋局,一步一步在我脚下铺好路,引导着我最后走向朱雀大殿。”

“亦将,你到底是什么人?”

亦将的深不可测不仅让作为敌人的杨京和作为同伴的高良心惊胆战,就连项灵看他的眼神也充满探究和忌惮。

这份智慧,这份远见,即使位于庙堂之上也丝毫不逊其色,亦将不可能只是一个没有身份的布衣而已。

他是什么人吗?

亦将轻笑一声,颇有些自嘲的意味。

如果他知道自己是什么人的话,又何必布下这么大的一个惊天阴谋只为了找到这个答案呢?

他比起任何人都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他只是把脑海中的主意拼凑在一起,就可以推动整个足以改变历史的事件,就可以在顷刻之间就让风起云涌,让楚国改朝换代。

如果这份才学和能力如此惊人,为什么整个洛阳之内竟然没有一个人能说得出他的名号,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可以阻止他呢?

亦将笑着看向杨京。

“我只是一个被善良的姑娘救起的将死之人,一个无家可归却想找到归处的陌路之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