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不是说要给我煮茶?还不快去?”他回头给了江宁一个脑瓜镚儿,摆着手打道:“去你师父的房里,帮我把那三日香偷出来些。趁着他不在,我可得好生过过瘾,剩着他一天到晚把它当成了宝贝,平素我要一丁点他都不舍得。”

园子里有个姓夏的年轻人,讲起这些段子来丝毫不逊色于那些说书人,一段段奇案被他讲的环环相扣、惊心动魄,就连江如水都一边喊着无聊,一边一次不落的跑来听。

勾勾手指,身后的人就会意的为他添茶。

江自哉便笑着,满是幸福。

江宁也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儿,便不停的说着一些个听来的笑话和俏皮话,但至多只能换来老四的一个短促的笑容,而他眸子里那愈加深邃的黑色,却有些弥足深陷了。

“我当然有自己的办法。”老四沾沾自喜的笑了笑,“至于你害怕被现……咱行动的小心点,不被现就得了呗。”

“罗大哥,不是我说你,”江自安伸手弹去前襟上的浮灰,“你的工钱被你提前支了多少回你也清楚,怕是已经支到明年这个时候了吧?”

这本就体弱的丫头,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的身子,如今着入了秋的天,哪能这样在外面睡着?

而当这样一个男子对她伸出手,微笑着向她提出“去我那里转转”的时候,青梅只能微红了脸,强压着心中的欢呼雀跃,轻轻的点头。

“你师父的宝贝家什多了去了,你跟着心疼个什么劲儿?”穆子秋好看的打了个哈欠,“快去快去,要不然等你师父回来,今天的事我可得半点不差的告诉给他知道。”

“师妹,下来喝汤!”老四在树下冲着她挥手,有些自豪的举着食盒向她晃了晃,“这可是我亲手煲的哦!”

“啊?这么说起来,二师兄这回是想要‘无中生有’?”老四一个激动,想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窜了起来。

“哦……”江宁挠了挠头,忍不住好奇的问道:“二师兄这是在做什么啊?”

寻常人单模仿某一人笔法就极为不易,多少人临了一辈子《兰亭》,却堪堪能效其形状,更何况是其中的筋骨精髓,更是普通人难以企及的了。

江如水看着那愈耀眼的朝阳,嘴角慢慢扬起一丝笑意。

“谁要博取她的同情!”老四不屑的哼了一声,却也嘟嘟囔囔的爬了起来。

天边隐隐响起雷声,绕着月亮打转的云层也愈加厚了起来,老四向这边轻快的跑着,身影逐渐清晰起来。

喝着大师兄拿来的清粥,江宁便想起了那夜的事情,想起自己乍听此消息时的后悔与心惊,手中的勺子渐渐低沉下去。

江如水似乎是个很不称职的师父,整整四年来,他与江宁在书画上的指教不过十句话,只是随随便便把千锦阁的钥匙往她手里一扔,自己就去过他的悠闲生活去了。

于是乎,人们的心情从惊愕变成惊愕万分,却谁也猜不出真实的答案了。

只是,从叔父那一日毁字的表现上,江宁以为自己在与那些美妙的事物无缘了,谁知今日,这个机会竟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她又如何能放弃?

下人们也有些不解的看着后面的朱管家和薛二郎,心想这两位之前还颐指气使的主,如今怎么都成了霜打了的黄瓜?一个个缩手缩脚的,甚至连走路都腿软了起来?

这话一结束,还没等江如水做出什么反应,那边的穆子秋就忍不住“扑哧”一下子笑出声来。

“朱管家从哪里看着,面前这位二郎会是一位好夫君呢?”江如水气极反笑,目光却如同刮骨刀一般在薛二郎身上上下打磨。

“不早了,我家小娘子都起来读书了,我们做下人的,总没有偷懒的道理不是?”青梅的手里仍旧拿着那个大扫帚,此时看着薛二郎冷笑了一下,手中扫帚就向着薛二郎身上招呼了过去,“郎君还是小心些,奴婢做事情毛手毛脚的,万一扫地没扫明白,又弄脏了郎君的衣服可就不好了。”

可是今日,在扬州府的地界上,李掌柜却手中捧着一卷书帖跌跌撞撞的跑出了房门,比之前还焦急万倍的抓来一名薛府小厮,将那卷用锦盒包好了的书帖塞到小厮手中,满脸的焦急,开口便是一连三个快字。

“哦,这位二郎品味也是独特,昨日刚喝了那么多的茶,今日的胃口还是很好么?”江如水口舌上毫不饶人,此时分明见到李掌柜脸上有几分尴尬了,却接着道:“不过这样也好,府上的厨子不过是随便请来的短工,手艺也只能算作一般,若是让你家二郎尝了,非得摔盘子、掀桌子不可。那就这样吧,你们且在府里住着,但膳食之事,就请随意吧。”

二人就这样一直站立着,除了偶尔微风吹起衣袂外,就如同是两个若即若离的雕塑,在这样寂静的夜色里显得有些诡异。

听江如水的话越来越不着调,穆子秋不禁哑然失笑,抬脚就准备进门,将这个醉鬼弄清醒了才是。只是腿还没迈出半步,穆子秋就觉有人在自己肩上轻拍了一下。

只是穆子秋在江府里走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后,极为自然的在一处假山旁停下了脚步。他站在那里,四顾打量了一番,有些认真的点头道:“嗯,看来我真的迷路了。”

只是前些年武周动乱,对书画市场无疑是一场不小的打击,一直低迷了几年的。本想着今年用师宜官的那幅八分书挽回几分热度,可自家家主缠绵病榻,一直就指着家中那幅八分书往回吊命,是怎么也不敢稍离的。可如今若是再不拿出一些好东西来,这书画的行情势必然会继续低迷下去,除非再有某幅神作出炉……当然,这一切,可就牵挂在江如水身上了。

“叔父不是我爹爹,离开爹爹时我年纪虽然小,但是我记得很清楚的。”江宁十分肯定的回答着,“只是我有些记不清爹爹的模样了,来江府这么多年了,爹爹也没来看过我,我原来都在想,是不是因为宁儿很遭人烦,所以爹爹才不要我了……”

当然,他们并不知道,能让江如水做出如此狠辣之事的人并不多。之所以如今薛二郎触了这个霉头,只是因为他实在是有些不长眼,开口要的人,正是江如水视作掌上明珠的小丫头。

这世间终是有些好心人的,这边有人拿出了手镯,那边就有人摸出了两块玉佩,再夹杂东一句西一句的吩咐着,离别的情绪也愈伤感了。

江宁心思混乱着,这时候什么都听不进去,也没心思弄明白周遭的情况,只是握着青梅伸过来的手,眼泪直流。

而且院门被上了锁,每次江宁一接近那扇门想要研究研究,金丸居士就会站在不远处咳嗽上两声。

江宁闻言一愣,恍然觉经自己这么一折腾,怕是会将青梅姐姐置于“险地”,这回也忘了委屈,急忙为她开脱道:“不关青梅姐姐的事啊!姐姐一天到晚的伺候我,又帮先生安排各种日常事情,早就忙的不行,我大半夜偷偷跑出去,她又怎么会觉……”

“我听说了你的实话,”江如水轻声道:“你说,那书生做的字画不如我,是么?”

青梅确定了的确没有人再跟来,此时便刻意憋了一会子气,让自己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也弯下腰、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

“郎君,什么快?”小仆被弄得莫名其妙。7788xiaoshuo

“方才就在与人说,那位仁兄的行草的确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了。尤其难得的是他不过如此年纪,就已经深得其中三味,若是再经雕琢,怕是会震动江左啊!”方才训斥青梅的男子赞叹的说着。

扬州城里四面都有集市,所买之物倒也不尽相同,就是价钱会差上不少。

月光不知道,这是一个小小的孩童第一次见到了能称之为艺术的东西,而后就这样在月下痴迷,乃至沉沦。

而这个时候,金丸居士往往会笑着回答:“从心所欲而不逾矩,尔等小辈焉知?”

这话说的口气极为严厉,江宁不禁被吓了一跳,她有些委屈的抿了抿嘴唇,低下头开始摆弄自己的手指。

话音到这里戛然而止,江如水的手顿在那里,面色瞬息万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