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姑太太安顿下来,罗衣一行人也回了院子。时间也不早了,估计姑太太一行人梳洗完毕就要开席。罗衣也懒得再翻出绣活,只倚在榻上翻着从绍衣那里偷渡来的市井小说,大名鼎鼎的《三言二拍》。这类书虽然不是,但是咧好似闺阁女子看着也不是特别好,所以她从不敢带到书房去,锦绣知道了不过啰嗦两句,要让她哥她爹知道,那就死定了!在那两个大男子主义的眼里,女人就该只读《女戒》的。为此罗衣不免腹诽,糟蹋了二嫂子一身好才华!不过就如今男人对后院的无视程度,特别是二老爷这种典型的反面教材,倘或做妻子的真只认得几个字,后代必然几乎百分百的报废率。整出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腐儒们果然是毁人不倦!

老太太见到大老爷,又哭着说:“你们来的正好,我正想与你们商量。”

罗衣点头,她也不想生分。有个兄弟多好啊,二哥虽好,但总觉得更加靠近爹的感觉。那话怎么说的?以后出嫁受委屈了,娘家也得出几个能砸板砖的兄弟。绍衣的味道与锦绣有些相似,总能让人很安心。

“三姑娘,这些花儿各房都有定例,这些可都是要晒干卖到铺子里去的,哪能这么糟蹋呢?”婆子扯着嗓子道。

“你们年轻不知道,这时候亏了底子,吃亏在后头呢!何况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叫你乳母好好盯着才是!”

段妈妈悄然在锦绣耳边道:“那是姑爷。”

黄氏没有追问,只淡淡的说了句:“若是过了你们谁,我死不瞑目!”

黄氏听到这个喜事,病好了一大半!第二天就起的床来指挥运作,打饰、修缮房屋、准备聘礼,等罗衣反应过来,三书六礼都差不多了,只剩正月迎娶了!这……这……也太快了吧?而且奇怪的是,二老爷结了个翰林亲家,按理说应该放个好缺,可她那便宜爹一点去任上的意思都没有。连张姨娘都缩在屋子里,半步不出房门,带着四儿拿着一堆布料低头猛绣!真是囧囧有神!

“我只觉得胸闷,二丫头陪我走一走。三丫头先把包袱带回去,再洗把脸。早点过老太太那边也好。”

遂稳住心神:“哪有这样做姐姐的,明知道我怕,还笑我!”

锦绣的脸唰的一下变得通红,捏着罗衣的胳膊道:“你这个小鬼,越嘴里没个章程!叫人听见了,你怎么做人?”

黄氏的笑容微微收起身子坐正:“这时候过来,有什么事么?”

小美女突然抬头,盯着周依莲看了半天,周依莲依旧做梦呢!也呆呆的望着人家。

华英见这间房四处摆了绣架椅子,便知道不止一个人在此了:“原来二表嫂家都聚拢在一起做活啊。”

“我从小儿淘气,这些都没学好,只好把大家拢在一处,有什么问题好互相请教。”于氏笑道:“妹妹们今日先看看,有什么不妥之处,尽管提出来,千万别客气。”

华英看着这屋里又有姨娘又有仆妇,暗自皱眉,有些不愿意,却又不好说出来。不免腹诽这二表嫂好生小气,萧家也不至于穷到这个份上,至于这么省炭火么?日后必定要劝着二表姐回屋里做去。

华彩则有些羡慕的看着罗衣,她的姨娘早就不知道在何处去了。据说当年冲撞了太太,被太太卖了。这到何处寻去?罗衣却可以日日见到自己姨娘。又想起他们嫡庶两个用度几乎一样,内心里的酸水就有点往外冒。再想想她们各自送的礼物,暗自冷笑一声,是了,她也不过面上光,不过有姨娘又没嫡母,还是比她强多了。

冬日天短,等于氏将华英姐妹的针线家伙收拾出来,又一起扎了几针,天也就黑了。两姐妹起身告辞,于氏让陪嫁的乳母刘妈妈亲自送到客院里。吃过晚饭,锦绣和罗衣又被抓着学做鞋。

做鞋是个苦差事,但上回被抓着孝期动嫁妆,大家也就停了手。日常只做衣裳鞋袜,这总不至于让人讲罗嗦了吧?此时风俗,女子出嫁,要给婆家每个长辈做一双鞋。当然大户人家通常有丫头婆子帮忙,只做亲近的长辈而已。锦绣好说,男方家有些什么亲戚,早被摸的门清,闲着也是闲着,先把鞋底纳了再说。罗衣更好说,不知道嫁在哪里是吧?每个尺码做两双,好的捡出来日后用,不好的全当练习了。

弄的罗衣苦不堪言,鞋底可是一层浆糊一层棉布糊在一起的。硬的跟石头一样,单纯用针还穿不过,非得用专用的锥子扎个洞,再用针带着结实的棉线穿过。为了保证鞋底的质量,还得用力拉的紧紧的,扎的密密的。她从最开始傻傻的用指头力,到现在终于学会了巧劲,扎的两手满是窟窿,估计打人都能比以往痛几分。往事不堪回啊,泪流满面。

姑太太的到来让萧家的作息稍微乱了几天——除去第一天大家避开了她们母子的私房话,随后几天都在上房陪着一起热闹热闹。华章也跟兄弟们混了个半熟。姑太太一家也就正式安顿下来。

因为年纪和守制的缘故,姑太太家的孩子居然全跟在了二房。不免让于氏非常头痛,按理说这是长房的事,放到二房算什么?几日观察下来现,华英不知是不是因为幼女的缘故,多少显的有些骄纵。管当然不能管,但也没得在自己的地盘上让自家姑娘委屈吧?不然丈夫知道了非怪她头上不可。因此不免对姑太太有些腹诽:你这个当娘的也太不管事了吧?

不行,非得请几位先生回来不可!不单哥儿们不能因为前先生辞馆就一直这么混着,姑娘们也得立起规矩来。她可不想担这些责任!

而华英跟着二房混了几天,实在受不了这一屋子人来人往,悄悄对锦绣说:“二表姐,你就没想过自己回屋做活?”

“为什么回屋?”锦绣笑道:“屋里又冷,又没什么人气。孤单的慌。”

“我陪你去屋里做,这样既有说话的人,又不至于这么多人挤在一处。”

锦绣摇头:“我们那院子本就是隔出来的,房屋狭小,绣房更小了。”说着下巴往华彩那里抬了抬:“我们四个要去,哪里坐的下?”

华英正想说关她们什么事,就听锦绣已经笑道:“哟,三妹妹今天纳的鞋底挺像回事的啊。”

“哈哈,不错吧?”罗衣也笑了:“我今天状态奇好!一针都没错!要是做成了,给姐姐做双拖鞋穿。”

“拖鞋?”

“就是没鞋帮子的鞋,这样上炕下炕方便。”

锦绣对着罗衣的额头一点:“你就懒吧!上回嫂子才说了不许你踩着鞋跟走,你就想法儿把鞋跟做没了。”

“唉,横竖在家里穿,别人又瞧不见。你怎么就不夸我聪明伶俐呢。”

“可见我说话不顶用呢。”于氏也笑道:“改日再让二妹妹拿着戒尺打她个几十下才好。”

众人想起上回罗衣被锦绣打的杀猪一样的惨叫,纷纷笑的前仰后合。罗衣涨红了脸:“哪有这样做嫂子的?八百年的事了,总拿出来笑。”

“这算什么?”锦绣接道:“去年掉到水里,不知是烧糊涂了还是怎么,醒来后谁都不认识。最可笑的是字认识一半一半的。那会看唐史,硬是把回纥,读成‘回乞’,我与二哥只差没笑的岔气。”

段妈妈也笑道:“说起三姑娘,我就想起去年老爷从贵州回来。二姑娘骗她说老爷回来要考她《四书》的,三姑娘还真信了。关屋里背了半月的书,说话都是之乎者也,把我们乐的不行了。

罗衣怒了:“你们一个个都不是好人。”把手中的活计一放,捏住锦绣的脸:“你个不讲义气的,还带头笑!”

“哎!鞋底掉到火盆里了。”锦绣叫道。

“哎呀!”罗衣立马跳起来:“在哪儿呢?在哪儿呢?”

满屋子哄堂大笑,于氏指着锦绣说:“你就骗她吧,火盆都隔着罩子,也能掉下个鞋垫子去。

锦绣也撑不住了:“你怎么就这么好骗啊。”

“二!姐!姐!”罗衣气的不行:“真该让那些赞你贤良淑德的人瞧瞧!这事日后我非得告诉姐夫去!”

“我看你日后还是告诉妹夫去吧。”锦绣快口的接了一句。

橘子霎时笑的锤桌:“我们二姑娘真是铁齿铜牙,姑娘,您还是认了吧。

罗衣气的抓着锦绣一阵晃:“我不依了啊!”

锦绣好容易笑完,见罗衣鼓着嘴跟个青蛙一样,又忍不住笑道:“好,好,我错了,你只别做这个样子。哎呦,不行了,肚子痛。”

罗衣泪流满面,有个这样的姐姐,实在是太坑爹了!众人见她这悲愤的样子,再次笑成一团。绍衣他们听见这边的笑声,也赶过来看了一回热闹。罗衣彻底悲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