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恺的爹完全听不懂二人的弯弯绕绕,也就想当然地认为二人在耍贫嘴,还是一把抢过谭力的行李,丢下一句“有什么话回家后再说”便往前带路了。

谭力小心翼翼地问道,“哥们,那你打算怎么办?看来小乔还是不打算见你?”其实小乔何止是不肯见李恺,有相当长的时间,小乔的家人将所有来探望的同事朋友全部拒之门外。

众人怒目而视,夏黎暗暗踩了余翰一脚,令余翰龇牙咧嘴,转个头夏黎却对大家赔着笑脸,“各位老大,你们只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吃什么都行!”

第二天,李恺顶着个熊猫眼来科里上班,主班的护士叫住了李恺,“给你,谭力给你留了张纸条,让你一定要看。”

小乔有些心虚,嗫嚅道,“我还没有告诉他。”

小乔鼓着脸,不说话,保持缄默。

小乔如释重负,以最快的速度闪回宿舍,关上房门。

小乔清咳了一声,“嗯,病人家属我们都劝走了。”想了想,小乔还是好心补充了一句,“老张和我又给他们把病人的情况仔细分析了一遍,说不定他们很快就会想通,你就别担心了。”

小乔险些被这些话给砸晕。忍不住拼命牵扯自己耳朵,愿那没完没了的轰鸣声可以消失。

方言看起来和Benny年龄相仿,三十出头的样子,比小乔丁威年龄大一些,但面容娟秀可亲,大方得体,并不摆高人一头的架子,偶尔也会流露出小儿女的情趣。方言听闻后很是惊喜,“这么巧,我喜欢当主角的感觉。那小说里的方言是不是漂亮的女主角,是否在故事里颠倒众生?”

“病例讨论?那我可听说你冲她拍桌子嚷嚷来着,还说什么草菅人命之类的话。”

小乔板着面孔在走廊上穿行,内心里愤怒的小火苗不停燃烧,连李恺面对面走来也没有放在眼里。李恺本来四顾左右无人,想放低身段,扯住小乔说点体己话,却被小乔冷若冰霜的表情所吓倒,眼睁睁地看着她双目充血像战士一样横行,虽不明所以,却足够令他难受。

小乔不信,继续追问,“那你在上海呆了这几天,喜欢那边还是北京?”

小乔“啊”了一声,“不会是余翰给她找的住处吧?”

李恺很是无辜,“我说错了吗?我只是实话实说。如果他们手术的时候考虑把双方的脸部骨骼也进行调整,神经和血管每一根都能完全吻合上,也不出现排斥反应的话,那还有一点可能。”

谭力这小子还真是蛮会玩帅,全场灯光熄灭,只见台中央的三角钢琴上散落着莹莹烛火,谭力同志穿着一身白色西服,气度飞扬地坐在台上弹奏着通俗流行曲《水边的阿狄丽娜》,虽然琴艺和理查德克莱德曼比起来有非常遥远的距离,但也算流畅,其实仅仅这个架势和气派,就足以让全院的雌性群体流口水,这当中,小乔也不例外,不由得啧啧称叹,“谭力活脱脱就是个白马王子。”

小乔飞快地写完病历,拉着李恺出了住院部,两个人一边走一边回想刚才情景,小乔嗤嗤发乐,“嫂夫人一向不负众望啊。我们老张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她。”

夏黎和余翰正手拉手从两人身边掠过,余翰扔下一句,“哥们,一直扶着点小乔不行啊?!”

李恺豪气干云,“你放心吧,保证不会晚。”

小乔凝神看去,吹弹即破的粉色皮肤,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尖尖的下巴,还有两个小小的酒窝,嘴唇,嘴唇,……

丁威终于开口,“我可能会暂时离开北京。”

好不容易把这张脸拼凑起来,颌骨也一一复位,但是和原来相比,差距自然十万八千里。小乔嘴里嘟囔,“要是这事儿发生在我的身上,那我就不活了。”

李恺却装作没听见,只是小心翼翼地晃了晃板凳,“这,能坐吗?你想搞谋杀啊?”

老张咳咳两声,“你慢慢写,别忘了一会儿去护士站开手术通知单和术前医嘱。有事你就呼我好了。”老张的呼机价格不菲,当然也用处巨大,除了等待公事私事的呼叫,还兼做股票机之职,让他可以每日里观察到他手中紧握着的股票的动向。小乔隐约记得,老张重仓持有的某一只叫做:“深发展。”

“为什么?”

双方领导都为小乔的深明大义感到庆幸,“那好,就拜托您在这里多待会儿,等我们耳鼻喉大夫回来,你就可以放心回去。”

小乔正色道,“夏黎经常恐吓我,说女生一过二十五,那就走下坡路了,男生可不同,越成熟越吃香。这要换古代,像我这么大的姑娘,孩子都得好几岁了。”

小乔简直要晕厥,虽然看了很多北京胡同小子拍婆子的故事或小说,却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被人围追堵截的时候。这样的时刻,只好继续正义凛然,“对不起,我没空。”

至于小乔和李恺可以来疗养的原因,他俩不折不扣是因为奉献了自己身体内某种红色液体。小乔是耳鼻喉最年轻的医生,每年下放到科里的献血指标自然得先由她这样的新人来完成。有些事儿说来凑巧,李恺入职第一天,就碰上医院手术室的大抢救。因为血库存血不够,走廊里的广播反复播放请某种血型的同事前往手术室紧急输血,无所事事正处于熟悉情况阶段的李恺就被急奔过来的护士长随口问出血型正好相同,于是糊里糊涂地被押送至刑场。

小乔和余翰这才进到诊室里,看杨主任正对着夏黎和几个实习生侃侃而谈,皮科的会诊医生也刚刚赶过来,看看满屋子的医生却未见到患者,皱着眉头问道,“究竟是谁要会诊?”

她选择了沉默。

徐良伟根本不在意,“是我又怎么样,让他们都有锻炼的机会。”

小乔摆了摆手,“不用了。”小乔只想静静地呆着,一个人。

这句话说完,却发现没人接茬,李恺蹲下腰正系鞋带,丁威一张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田芳一向当小乔是自己闺女,当然义不容辞,临走前还同吴云絮叨,“你说我怎么也生一闺女?要是生个儿子,把小乔娶回家里做儿媳,那该多好。”

赵爽腾地把丁威的手一下子甩开,“为什么现在不能说?丁威?从昨晚讨论这个问题直到现在,你都不肯给我答复。这次回来,我怎么觉得你变得这么奇怪?”

丁威压根不回答,只是冲着陈厚实努了努嘴,“怎么,新交的男朋友。”远处的陈厚实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三个叽叽喳喳的人。

夏黎做了个呕吐的表情,“我服了你了,又开始在讲大道理?”

小乔骇笑,“给你根竹竿你还真往上爬?简直受不了你。”

“可是,我注意到你另外的几份病例,比如26床的鼾症,15床的慢性扁桃体炎,你写得都特别简单。尤其是诊断部分,你基本上都没有考虑鉴别诊断的问题。病例虽然简单,但是全面的分析问题比什么都重要,谁也不能保证自己绝对正确,也不会有人是绝对正确的。其实越是简单的病例,就越容易疏忽,甚至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小乔,你说对吗?打个比方吧,有时候门诊工作的确都是些简单而又机械的重复,但是千万不要掉以轻心,否则你会因为自己的疏漏而感到后悔。”

夏黎摇摇头,“我第一讨厌和不认识的人一块儿吃饭,第二讨厌和领导一起吃饭,不巧,今天中午这一顿,两项全占全了。我借口要送病理标本,在手术室里磨磨蹭蹭,所以就逃过了。”

丁威烦躁地摇摇头,“不怎么样,我实习的这家单位,主编是刚刚留学回来的海归,不把我们实习生当回事,总让我们跟娱乐板块,最没劲的花边新闻。”

等小乔蹒跚回到值班室时,已是一个半小时以后的事儿了。打开房门,发现夏黎已缩到被窝里,却依然双目炯炯地瞪着电视。小乔一抬眼,女主角又和另一名帅哥在床上纠缠不休,一切情节和自己走前相仿,只是那把冰刀一直藏在床下熠熠生辉,并未派上用场。然后就是“theend”宣告结束。

可是那半是难过半是悲悯的眼神却在小乔的脑海中转悠,久久挥之不去。

围着的大叔大妈都取笑丁威妈妈,“你总算搬来救兵了。”丁威妈妈很不客气,“怎么啦怎么啦,小乔和我自己亲闺女没啥差别,帮帮我还不是很正常的事。”

当然,碰不上的时候毕竟是少数,大多数时候,他们四个都可以凑在一块儿嬉笑打闹。小乔忍不住会把眼光多投向赵爽,偶尔眼光被赵爽接到,她又迅速调转,辅以高声谈笑。

小乔喝牛奶,一边在桌子上吸溜,鼻子里闻到一丝奇怪的味道,嗅来嗅去,总算锁定那盘糯米豆沙饼,有点疑惑地指着那盘饼对吴云说,“妈,你闻闻,好像有点味。”

小乔看妈妈不回答,也不再追问。她知道妈妈是倔强的人,这套房子可能是妈妈的一个心结,有了它,妈妈才能把腰板得直直地坐在姥姥面前。

忽然,空中伸过来一只手掌,“把手给我,我拉你上来。”

赵爽给丁威和小乔的碗里堆成小山一样高,嘴也没有闲着,“还是你和我最铁,你真了解我。”

周劲也批驳小乔,“反正没人对质,你还不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要不然,我把他喊回来。”做出转身的姿势。

小乔莫名其妙,“我没说过吗?我有病啊,老说他干嘛?”

姥姥有点生气,“这怎么算?我这不过是扩大候选范围而已。不过小乔,火候一定要掌握好,千万别做出格的事。”

小乔心里那朵花都快怒放了,丝毫没有注意到李恺不屑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