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到医院重新包扎伤口后,冉蔷薇仍背着她的大包包在外头闲逛着。

天色渐昏黄,许多上班族和学生在街上熙来攘往,而她从来就不喜欢在拥挤的地方走动,便转往右边一座人烟稀少的小公园,选在一张漆白的凉椅坐下。

隔着微风传来的是一阵能震荡她内心共鸣的乐音,她左顾右盼,终于在一座小池塘外围看见一名留有羊须的年轻小伙子,他跷着二郎腿,灵活的手指在吉他弦勾拨出准确悦耳旋律,偶尔有几位路人会停下来好奇的看着他,但他就像是置身于自己的世界,表情显得十分自得其乐。

出生在大城市的她不曾见过这般景象,而看他的样子似乎也不像街头艺人。她起身欲接近看他颇似复杂的指法,孰料莲足跨不到几步,一道窈窕身影比她更快速的冲至吉他手身边,她怔了一下,以一种极度讶异的眼神看着这一幕。

“罗伯!”

“珍妮!”被呼唤的罗伯一看等候的女子前来,立刻兴奋地将吉他搁在一旁,张开双臂接住她飞奔来的身子。

“sorry!我是不是让你等很久?”珍妮在罗伯的双颊各亲了一下,并且替他抚整被风吹乱的乌发。

“只要你肯来,就算要我等一辈子我也愿意。”罗伯显然十分迷恋珍妮,看着她的眼睛柔情似水,刚才弹琴时的自我陶醉全然不复踪影。

珍妮漾开笑花,长期受西岸文化薰陶,她的美,揉合东西方与洋化的完美冲突,而她大而化之的个再加上致分明的五官,确实有着令天下男子俯首称臣的本钱。

“那我们先去逛逛好吗?我好久没回台湾了,好想看看这里有没有什么改变。”珍妮一脸无害地说,然而其实她四、五个月前还有回来和亲人们过年,却没通知罗伯,况且圣诞夜的日子是属于安轾汹的,她很公平的分配好时间程序,才不会坏了和每一个男朋友的感情。

“你等我一下。”罗伯弯下身将吉他收进提袋里,虽然和珍妮谈的是远距离恋爱,但他仍因她的喜好浪漫地去学了吉他,甚至在外观上也打扮得像ABc,其用心程度从他身上的每个小细节皆可看出。

“嗯!”珍妮物尽其用的以她天使般的脸孔迷惑罗伯,直到她瞟见远处正敌视自己的冉蔷薇,心下一惊。“罗伯,我看到一位老朋友了,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喔!”

“珍妮?”反应不及的罗伯只能看着珍妮像一阵风般跑开。

“蔷薇!”

虽然珍妮脸蛋挂着笑意,但冉蔷薇仍神情冰冷的甩头就走。

“蔷薇!”长手长脚的珍妮三两下就追到她前头。“你怎么可以一看见我就要走?我还特地来跟你打招呼呢!”

“我跟你很熟吗?”她讽刺地问。她记得以前和珍妮就算见了面,说过的话大概也不超过三句。

珍妮挑眉,审视的眼光在冉蔷薇身上打量着。“一段时间没看到你,你好像变了不少。”

冉蔷薇没理她,只是震了震肩上的背包。

“你穿这样还挺酷的,我在美国也常看到有人做这种ppunk打扮,不过轾汹对你这种穿着都没有什么意见吗?”珍妮想借由安轾汹和冉蔷薇聊开。

“他有没有意见又关你什么事!”冉蔷薇口气很冲。打从和珍妮初识时,珍妮对她的不屑,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你心情不好?”珍妮可不是被吓大的,却有些诧异从前那个柔顺的冉蔷薇究竟跑哪去了。

“一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二次。”

“哎呀!你脾气怎么这么差呢?如果有心事,我也可以当你的诉苦对象啊!”珍妮讪讪地笑着,玉臂甫要揽过冉蔷薇肩膀而已,冉蔷薇却不领情的闪开了。

“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对我是不管用的,还有,那个男人已经在看你了,你还是把这些心思花在他身上吧!”她可没笨到以为珍妮是真心来跟她寒喧。

“我晚上还跟轾汹一块儿去吃饭,你该不会小人的想破坏我跟他的感情吧?”既然被揭穿,珍妮也只能自认倒楣了,但她从来就不是南种受人摆布的女人,更何况冉蔷薇在她心目中只是个臭未干的小鬼。

“你既然会怕,为什么还要跟别的男人纠缠不清?”冉蔷薇觉得可笑极了。她想受西式教育的珍妮,八成不知道中国人有一句话叫“做贼的喊捉贼”。

“我无聊嘛!而且轾汹每天都在忙学校的事情,我当然得替自己找点乐子啊!”开放的珍妮并不认为自己有错,只要不被当事者发现,她骗了再多也是一种善意的谎言。

“那是因为他很认真!如果你连这点都无法谅解,当初又何必和他订婚?”冉蔷薇越说越愤慨。比起安轾汹的执着,她觉得珍妮的不贞简直该遭天打雷劈!

“那是因为你喜欢他,才会一直站在他的立场帮他说话,你现在年纪还小,等你长大些,就会知道这本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也不需要这么大惊小怪。”珍妮就像一朵妍丽绝伦的牡丹,需要爱情来维持地娇艳的生命;而安轾汹则是宽弘的泥土,让珍妮不能没有他。

“你错了!如果是我,我永远都不会做出对不起他的事情!”冉蔷薇最讨厌人家拿她的年轻作文章,更何况她早就笃定这辈子只爱安轾汹一个人,绝不更改!

“可惜我才是他的正牌女友,所以你假设得再多也没用!”

“我会尽我一切的力量让他爱上我的!”冉蔷薇昂高下巴,桃花般的明眸闪烁着不服输的光辉。

“不可能的!我和轾汹可是交往十年的男女朋友,这份感情可不是让人随便挑拨就断得了的。”珍妮压儿无惧冉蔷薇的宣战,只是想提醒她,与其在安轾汹身上浪费时间,倒不如放宽眼界寻找下一个男人。“你啊!是有点太天真了,安轾汹他注定是我的,你又何必这样折磨自己?其实你长得也挺可爱的,怎么不会利用自己的优点好好享受一下恋爱的美好呢?”

“我用不着你来说教,而且既然你都能背叛她,也许到哪一天他会发现他本已经不爱你了!”

“怎么?你真的想打小报告不成?”珍妮双臂环,有点受不了她的固执。

冉蔷薇抿紧红唇,忽然回答不出个是或否。如果她够狠心,就该将珍妮和其他男人暗通款曲的事情抖出来,让安轾汹看清珍妮的真面目,但是,她又不希望见他受伤,这样的矛盾,让她仿若困陷于森林之中,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无所谓啊!”珍妮迳自说着,“我也不怕你去告状,因为只要我认错,轾汹他一定会原谅我的!”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呵!所以我才说你天真啊!在大人的世界里,谈恋爱和婚姻是两回事,我和轾汹之所以能在一起这么长的时间,是因为我们太习惯彼此。对对方而言,我们就像是不可或缺的亲人,这么紧密的感情岂是外来者所能破坏得了的!”珍妮直言不讳,因为她相信安轾汹和她也有着同样的想法。

有许多人将爱情过度幻想化,却忘了爱情的本质也只是为了填补内心的诸多自私,例如寂寞、挑战。

然而需求一旦获得了满足,当初的悸动也会随之消失,再深的爱情可能会升华成亲情友爱,就是回不了最一开始的甜蜜面貌。

“你的意思是……你本不爱轾汹?”珍妮的一番话让冉蔷薇心乱如散沙,在她单纯的观念里,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为什么还有那么怪的理由来牵绊住两个人无法分开。

“当然爱啊!但是我的爱和你的不一样。”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冉蔷薇颦蹙黛眉。真的是她太笨了吗?否则怎么会脑子一片乱烘烘,搞不懂珍妮欲表达之意。

“不懂就算了,反正你想抢走我的男人是不可能的,劝你还是少作白日梦吧!”珍妮轻快的踏着拍子。

其实珍妮倒也没那么刻薄,如果冉蔷薇的敌意不要那么重,她也会愿意在安轾汹的面子上,把冉蔷薇当个妹妹来对待。不过,在烽火连天的爱情道路上,先投降的就是傻子,所以妇人之仁在这种时候是完全不管用的。

“哼!我看那全是你给自己找的借口,既然你不爱他,那我一定会把他抢过来的!”冉蔷薇握紧了拳头,信誓旦旦地宣告着,尤其珍妮身后的男人那翘首盼望的模样,令她不禁更愤怒了。

爱情是多么神圣的意念,而珍妮竟然这样玩弄人心于股掌之中。

“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那就放马过来吧!”珍妮撇撇嘴角,觉得自己简直是秀才遇到兵,怎么讲冉蔷薇的死脑筋都吸收不进去。

她撩了撩铄金般的浅亮棕发,扭腰摆臀地走回罗伯身边,不想再白白受冉蔷薇无聊的火气。

但珍妮似乎忽略了一件重大的事情——轻敌,往往是败北的一大关键。

有信心固然是件好事,但有些时候呈现出的事实却是令人不得不妥协。

撂了那么多狠话,陪在安轾汹身边过情人节的女人依旧是珍妮。

冉蔷薇孤零零地关在房间里,听着雨水滴落在屋檐的声音,更衬托出她内心的孤寂。

情人节是属于情人的日子,但对于单身或是苦恋的人来说,却是一大讽刺。

回到家后,珍妮说的话言犹在耳,她想来想去,仍是无法理解。

习惯或许可怕,却不代表戒不掉,而真正能令人藕断丝连的,那一定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