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很多船只自她们到达当日便困在了这里,不知已经待了多久。而这四日陆陆续续到达的大小船只又有几十艘。如果按照船体大小来承载货物和粮食的话,那些大船还好些,那些小船恐怕已经粮仓见底难以周济了。温岚就曾多次看到有些小船上的船工形容削瘦,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些过往的大船,眉宇间龌龊念头蠢蠢欲动。如今她们的船上除了何管事、管事娘子和二十个掌船的水手便是一干女眷。对了,前儿温秀芝身子有些不适,郑泽荣便从仆妇小厮那船住了回来,如今日日睡在温秀芝舱外的塌上。

温岚记得重生前唯一见萧玄那次她已经成为沈慕寒的妻子,因为娶温芷入门的事情与沈慕寒闹得不可开交。后来她甚至追到一干王宫贵卿聚会的所在,不惜当众下跪求沈慕寒改变主意,却依旧挽回不了那颗早已背离的心。那次的温岚可谓是丑态毕露,颜面尽失,所有人皆嗤笑沈家出了一个妒妇,把她当做笑柄。只有萧玄……!只有萧玄当着众人的面将她从冰冷的地板上拉起来,并说了一句她至今还记忆犹新的话。

怀中之人还未开口,温实初稚嫩的声音却在温岚身后响起。“阿姐!”

几人走着走着便来到一家书籍铺子前。

“虽无确实证据,但主子请想想,殷轩离一向桀骜不驯、不服管教,几时见他干过奉旨传诏的活儿?而且以他的身手的确是最大的怀疑对象。不过属下说的趣事倒不是这件!”

温秀芝幼时家中情形不济并未习许多书,至多读过《女诫》《女则》而已。加之夫家郑氏一族出身商贾,也是满脑子钻营取巧,因此上温秀芝对平阳城兴致缺缺也属正常了。

所以前些年也就有了几家大商家联合,仗着家财丰厚和有权贵撑腰,明争暗抢想要挤垮顾家,抢夺那几宗采买的皇商名头,当然如果能因此将顾家吞下他们也是乐于见其成的!可惜他们的如意算盘最后以失败而告终。因为今上专门为几大世家挤兑顾家之事给顾家发了一面:天下第一皇商的匾额。如今这面匾额正悬挂在顾家本家家主的厅堂之上。

“姑娘应该还在厨房吧,奴婢不太清楚!”春桃顿了一下又说,“奴婢刚得了老爷的吩咐陪姑娘来梅园,前厅肯定是没有的!”

殷轩离对温岚的表现感到有些意外,他不知温岚对他的惧意源自何来。虽说平日也有一些女子这样,不过那都是些欲迎还拒的把戏。如今这样明显的排斥行为出现在一个侍俾的身上着实让他不爽。所以他打消了离开的念头,反而朝着温岚走去。

温芷直掐得累了,身上出了汗,心中对温岚的气也解了大半这才作罢。甩甩酸痛的手臂,温芷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小块银子扔到地上,再次柔声地说:“姑娘我今儿个心情不好,下手有些重了,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嗯?”

温远道布置完就带着郑泽荣出去了,留下温秀芝和一屋子的姨娘叽叽喳喳喧闹个不停,时不时还有秦月娘和银环的争执之声传出,好不慌乱!

众人刚一落座,温秀芝便唤来庆三家的询问事情经过。

侍书转身正看到温岚的小手渗出血点。她一面奔过去一面数落温岚,“昨儿姑娘就不该撵什么野猫,横竖有我这个奴婢呢,哪里用姑娘亲自动手!如今刚长好的手又成了这幅样子,这不是让奴婢着急么。”说着说着声音中便有了丝哽咽。

温岚不禁有些着急!只能更加狠戾地瞪着眼前的黑衣男子,眼角却饱含委屈与不甘!

“别只顾着发牢骚,夜半冻醒受苦的还是自己。侍书你去找妙真师傅问问,看还能不能要两床棉被,不然一床也是可以的。”

温芷的情况比她好不了多少!巴掌大的小脸也是惨白一片,两只如丝媚眼如今只余羞愤,眼眶含泪欲垂未垂,盈盈一望间好个我见犹怜的可人模样!

“姑母和表哥虽然大度,侄女心中却过意不去。毕竟侄女当年弄坏的是表哥精心为姑母准备的生辰礼物,是表哥的一番赤诚孝心。侄女依稀记得姑母的生辰就在半月之后,如若姑母不弃,由侄女做东,就在我的园子好好为姑母贺寿。”

“姑娘待奴婢们的好,奴婢们铭记在心。姑娘放心,奴婢们一定会好好做事,不会给姑娘找麻烦,也不会叫他人欺负了去。”

温芷闻言冷哼一声,扶着秦月娘大步走出门去。

秦月娘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便妄想一朝飞上枝头野鸡变凤凰,同时还撺掇着老爷处处打压姑娘,着实是可恨可恼。其间若不是姑娘几次应变得当,早被他们拿捏了短处不得翻身了。

温秀芝闻言,不由瞥了秦月娘与温芷一眼。

几人服侍温岚重新梳洗完毕。其中一个小丫头对温岚说:“刚才奴婢出去打水,半烟姐姐、侍书姐姐着人回姑娘话,一切安好。”

温远道温柔地看着温芷,“你娘说的没错,芷儿平日里是该多走动走动。你娘说她过些天想去庙里进香,芷儿正好一块儿逛逛去,多带些婆子丫头去!”

温远道急匆匆挑帘挑帘进来的时候,秦月娘手中的那副珠花,已经支离破碎,残破不堪了。

“少爷晚间膳食如何?”

“张嬷嬷说的正是,初哥儿福泽绵长,定会长命百岁。姑娘还请宽心,不然初哥儿高热退去,姑娘却又病倒了。”刘嬷嬷也上前来,不停劝说。

刘嬷嬷越想越怕,最后只得双手合十,对着诸天神佛一通祈祷,口中还念念有词。“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普渡众生转轮明王菩萨,开天辟地玉清元始天尊,请保佑少爷身子快快好起来,保佑初哥儿长命百岁!阿弥陀佛!无量寿佛!保佑保佑!”

屋内静了下来。

曼妙身姿,傲然风骨,惊诧了周围观看热闹的人群。

看着半烟手忙脚乱一通翻找,侍书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额头说:“兰陵萧玄公子不是给了姑娘一块玉牌么,我记得那日拿到手时还是温的,没准是萧公子刚从身上解下的也说不定。我记得姑娘收到荷包里了,如今姑且一试吧!”

说完侍书找到温岚的荷包,翻出那面小巧的玉牌塞进温岚手中。

温岚双手紧握,光做这事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不过不知是那玉起了作用,还是温岚自身强大的意志,亦或是半烟和侍书持之不懈的坚持,温岚脸上的青白渐渐褪去,开始有一丝血色了!

温岚从梦魇中醒来的时候感觉就像经过了一次凌迟,浑身上下所有的皮肉都痛,仿佛身体都不再属于自己。不过她的身体虽深陷梦魇可是心智并未蒙蔽,从刚才侍书和半烟唤她时便已经有了意识,只是不由自主而已。如今睁开眼睛的温岚看着船舱内一片朦胧昏黄的烛光,心中十分安稳。

“半烟,侍书!”温岚轻唤两声。

听见温岚的呼唤,半烟和侍书兴奋地凑过来,“姑娘你醒了?刚才可把我们吓坏了!”

“就是!姑娘你不知道刚才你的脸色有多么差,无论我和侍书怎么唤都唤不醒!如今可真是好了!”

看着眼前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两人,温岚忽然感到有人惦记是如此这般幸福!

“姑娘,你看!”半烟抬起温岚的手,指着让温岚看。

温岚这才发觉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摊开一看,原来是萧玄给她的那面玉牌。温岚不知何意,疑惑的眼神望向半烟。

“得亏有了这面小牌子,否则姑娘还不知要深陷梦魇中多久呢?”

“此话怎讲?”

侍书接过话头,“我和半烟看姑娘在梦魇中痛苦却怎么唤都唤不醒,心中焦躁可又无有办法!后来我想起家中老妪曾说熟玉有压惊辟邪之功,这才拿这面玉牌一试。”

“结果一试就灵了。”半烟笑着说,“这萧公子可真是大方,竟将随身佩戴的玉牌交与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