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今晚的夜风吹着颇为凉爽,可吹在闲诗的脸上,却压根儿吹散不掉那些要命的火烫。

“怎么了?”闲诗不解地问。

闲诗哪里知晓杜有这是故意,颇为尴尬地想要立即退离,谁知杜有却趁机将她紧紧地揽在怀中,沉声道,“诗儿,你是我的。”

“原来你是这般想的,”杜有神情遗憾地苦涩一笑,“这个问题你为何没有早些问?若是早些问,或许……是,别说你跟于玲珑根本没有血缘关系,就是有,我也从来不是因为你们的相貌略有相似而喜欢你,在我眼中,你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没法重合。在你小的时候,我真心实意地疼你宠你,将你当成可爱的孩子,从来没有想过在你亭亭玉立之时,会突然发现自己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你,不是长辈对晚辈的那种喜欢,而是男人对女人……”

小厮为难地抓了抓头,如实道,“闲姑娘,抱歉,少爷说了,你想进,只能靠花轿把你抬进。”

“有钱的人家?哼!那也得先看看是什么有钱人家!最起码,人家是真心喜欢我们燕儿的。对,杜家是有钱,我也眼馋得很,但,杜老板喜欢谁?傻子都看得出来,他眼里就只有诗儿,怎么可能突然之间看上我的燕儿?明摆着是报复诗儿,气诗儿的。我的女儿为什么要成为诗儿的牺牲品?不!不行!我得把这件事告诉诗儿,让她无论想什么办法,都要把我的燕儿给救出来,这是她自己惹得風流帐,是她欠我们的,否则——”

闲诗打断他的话,道,“不用了,他不回,我自己回。”

闲诗稍稍一愣,便朝着她投去友善的微微一笑。

夏日的夜哪怕风再大,可依然感觉闷热,但这个石枕似乎蕴含着神奇的力量,能将幽幽的沁凉注入四肢百骸,促她好梦不断。

是以她很是希望,在第三天到来之前,至少能见上花流云一面,那么,她就能说服他跟她一起回门。

闲诗玩笑道,“拜你所赐,没有那只价值不菲的绣花枕头我在屋顶便睡不着。”

愤怒之时,繁星盗试图直接用身躯将她拱翻下去。

闲诗有自知之明,绝对不会在拉不拉得起来这个问题上耍诡计,免得赔了夫人又折兵。

“好端端的喜床不睡,倒来跟我争床,一点儿也不害臊。”不过这只是其一,还有很多独特的地方,他暂时还说不上个所以然来。

她也给他一个言外之意,让他感受一下,她那绣花枕头也可以价值连城。

不过,那弧线再洒脫再漂亮,绣花枕头的命运怎一个惨字了得?

虽然闲诗问得慷慨,但心里却难以慷慨,因为她不希望姨娘因为杜有纳妾而伤心,但是,她也不希望姨娘因为不能生育而对杜有充满内疚,甚至天天喝着难闻的汤药,将自己当成罪人似的自怨自艾。

这女人真是一点面子都不舍得给他。

闲诗已经猜到他大概想问什么,稍稍思索一番后,回答,“你问。”

“放肆!”花流云不悦的哼声虽轻却厉,在他陡然凛冽的眼神示意下,早有身手敏捷的家丁强行拦住了杜有。

闻言,闲诗嘴角抽搐的同时,不由讶异万分,她以为花流云这是在跟自己兴师问罪,然后找个借口将自己归还给杜有,可听起来似乎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闲诗白了花流云一眼,佯装听不懂。

末了,花流云意犹未尽般地问,“你觉得惊悚么?”

毕竟两人还未曾拜堂成亲,一切还可以变卦。

“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花流云邪里邪气地朝着奶娘坏笑道,“既然沐浴有那般多的好处,作为新郎的我如何能置身事外?时间紧迫,我们这就随奶娘的意,一起洗个鸳鸯浴如何?”

毕竟是花家的家丁,迟早都会认识,闲诗没有像在江湖楼外那般害羞与扭捏,神情淡定地朝着众人一一掠望过去,脸上噙着和暖的微笑。

闲燕重重点了点头,故意傻呼呼地问道,“爹,你该不会去立即通知杜老板把姐姐抢回来吧?”

在花流云抱着闲诗的身影逐渐远去时,闲燕猛然回过神,继而拔腿朝着来时的方向大步跑去。

难道他不需要多加打听一下她的情况么?譬如她的出身、家境、年纪、喜好之类?

一双长腿仍旧在窗台下不规则地晃荡着,花流云沉默片刻后忽道,“给一个愿嫁我作妻的理由,不要那些平淡的,要那种能刺激人心的。”

不得不说,这是花流云生平第一次受到女人的责骂,而责骂他的女人骂法独特,令他无法忽视。

被闲诗赶走的闲燕并没有立即回家,而是一直躲在闲诗看不见的地方,巴巴地望着她的背影。

不管出来的姑娘们神态如何,只要队伍还在缓缓向前挪动,那便意味着,排队的姑娘们还大有希望。

白衣女孩灿烂一笑,自信道,“放心,我不会走得太近,而且我有轻功,虽然练得不是很好,但躲开蟒蛇绰绰有余。”

闲诗颇为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确实,在不知不觉中,自己的脸已经褪去了火烫,恢复了正常。

大概是内疚之故,闲诗客气道,“是你开解得好,谢谢。”

繁星盗低低一笑,“其实包子馒头脸也挺赏心悦目的。”

这话迅速将闲诗对他的内疚之情一扫而光,闲诗忿忿地瞪着他道,“你敢不敢把面巾取下让我看看?”

“为何要给你看?”

“我猜,你的脸应该不是像包子,就是像馒头,所以你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拿它们取笑我。”

“未免你受到惊吓,还是不看为好。”

“怎么,你的意思是你长得面貌丑陋?放心吧,我不会以貌取人,无论你长得多丑,我还是跟你做朋友。”

繁星盗却摇了摇头,“我长得不丑,相反,我长得非常好看。”

闲诗半信半疑地盯着蒙着他的黑巾道,“既如此,怎么会惊吓到我?”

繁星盗架起二郎腿,微微翘了翘,淡淡道,“我这脸,女人一见,从此眼里再也容不得其他男人,男人一见,从此总怀疑自己有龙阳之好。”

闲诗稍稍一咀嚼,立即做了一个作呕的动作,嗤笑道,“你敢再自恋一些吗?”

繁星盗自信地勾了够唇,“我也是为了大家好,免得花流云那厮戴上第六顶绿帽。”

闲诗听得起了一身的皮疙瘩,忍不住嘲讽起来,“就算你确实有着一张让我鬼迷心窍的俊脸,但是,你不是说不喜欢女人么?我相信你。到时候我们一个愿打一个不愿挨,花流云那第六顶绿帽怎有机会戴上?”

繁星盗默了默,沉声道,“给男人戴绿帽的办法有很多种,不仅限于身躯上的背叛,还有灵魂上的背叛。”

闲诗翻去一个大白眼,双手合十地朝他拜了拜,“灵魂上的背叛?啊呀,好可怕,太可怕!为了恪守妇道、从一而终,求你千万把面巾捂紧了,别让我看到你那销人魂魄的俊脸,求你了!”

“假惺惺。”

“没你假惺惺。”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斗着嘴皮子,不知不觉间,夜越来越深。

而两人似乎已经到达了某种默契,在闲诗犯困的时候,繁星盗便会悄然离开,留闲诗与石枕相依而眠。

后半夜,星辰月儿尽情撒欢,不曾有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