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凝视着对方发怔的时间并不长,但一瞬的思绪中似已过了千万年那般长远。

男人转过大半个身子,斜睨着埋头揉脚的闲诗,没法看清她的全貌,却凭着她一身嫁衣,一眼认出她就是花流云今日新娶的女人。

以衣袖稍稍擦拭去额头上的汗水,闲诗起身跳下了屋顶,回到新房里喝水。

对于玲珑与杜有这两个跟她毫无血亲关系的至善之人,她一直视为至亲,与两人情意深厚。

闲诗抿唇不答,心中却在愤愤道:你不脏谁脏?简直比茅厕里的物什还脏!

“好好好,我走我走,不碍你的眼!祝少爷少奶奶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但是,这样的念头也就一闪即逝,望着身旁这个越看越有意思、越看越有故事的女人,他莫名其妙地,居然宁愿装傻也懒得成全。

杜有与花父打过不少交道,朝着他恭敬道,“花伯父,我跟这位姑娘是有婚约的,早在半年前,她爹娘已经做主将她许配给我,因为前几日我跟她闹了别扭,是以今日她才会为了气我而做出此等荒唐事,一切皆是我的错,希望伯父能够做主,将我的未婚妻还给我。”

闲诗实在没法认同,不由地轻声嘀咕,“已经抱过了。”

话落,房梁上虽然仍旧没有回应,但闲诗感觉到,似有不屑的冷哼从房梁上无声地传来。

花流云冷冷一笑,问,“不重要就不给,还是根本给不了?”

待闲诗不施脂粉的清淡俏脸被丫鬟搽上漂亮的胭脂水粉,且头上被扎了一个简单的髻之后,对面的铜镜也像是突然靓丽了几分。

奶娘心愿达成,喜不自禁道,“事不宜迟,少爷少奶奶赶紧回新房歇息,我先走一步准备。”

奶娘一脸为难地轻揉着手里的喜帕,劝导道,“少爷,我的好少爷,有些规矩能破,有些规矩破不得,还是戴上喜帕吧,别让人看成笑话。”

但是,因为深知花流云的身家与家室,尤其是花流云的年轻与俊朗,张杏珍的心里便颇为酸溜溜的,很不是滋味。

那姑娘即便穿着寒酸,但其他方面,就是比她们入得了花少的眼。

当然,她十分庆幸能邂逅他的荒唐透顶,否则,她哪有机会改变命运?

“告示上有这么说么?我怎么不记得?”花流云蹙眉,眸光投向周泰询问,借以寻找同盟。

这姑娘若是没戏,那些还在外头排队的姑娘们统统没戏!

杜有?

排队的姑娘个个脸上含暙,正对着门口翘首以盼,谁都无法理解,花流云那前五任妻子,为何要放着那般卓越的男人不珍惜,偏偏犯傻地红杏出墙?

一条金黄的大蟒正在溪潭中疯狂舞动,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

剧烈接触之下,陌生的男子气息突然袭来,闲诗的脑袋开始“嗡嗡”作响。

没等她回过神来将手松开,头顶已经传来一声冰刃般的暴喝声,“放肆!谁准你碰我?”

暴喝的同时,繁星盗的双手已经落在闲诗的肩膀上,狠狠一把将她推开。

他微凉的手停留在闲诗的肩膀上不过眨眼瞬间,仿佛闲诗的身躯不是简单的身躯,而是什么万恶之源。

闲诗勉强站稳脚跟,对上男人那双阴冷到不能再阴冷的无情凤眸,闷热的夏夜似乎骤然冷却下来。

她猛然意识到,男人应该不喜欢被别人触碰,若不然,也不会接连两次提醒她不准碰他。

一时间,闲诗被男人野蛮的动作以及狠厉的眼神给彻底吓傻了,内心深处想要道歉,却吓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吧嗒”一声,闲诗手里独握着的玉笛因为她不自觉松开的手指而掉落。

眼看着玉笛有可能从斜瓦坡滚下去,摔得粉骨碎身,念及这是属于繁星盗的,且方才他还拿来救她,闲诗连忙折身去追。

那股护玉笛周全的执着劲,自然而然,无可阻挡。

繁星盗岿然不动地站着,眸色却不断加深。

在玉笛即将从屋檐边滚下之际,闲诗奋力一扑将它成功抓住。

暗吁了一口气,闲诗不顾隐隐作疼的膝盖,本着愧疚与珍惜的心,从地上缓缓爬起。

这支玉笛通透碧绿,握在手心沁凉润和,定然价值不菲,她不想暴殄天物地将其糟蹋。

谁知,转身的刹那,她的右脚却被屋檐边的苔藓猛然一滑。

闲诗防不胜防,整个身躯朝着屋下倾倒而去。

千钧一发之时,繁星盗没法再淡定地冷冷注视下去,更没了思索或犹豫的时间,哪怕再不想触碰她,在这种时候也没了第二种选择。

在他的记忆之中,似乎鲜少有救人心切的时候,可今晚,他竟然体验到了。

当闲诗瞬间感慨着自己即将命丧新婚夜的悲惨时刻,漆黑色的身影风驰电掣地扑面而来,长而有力的臂膀结结实实地揽在了她细软的腰肢上。

揽住的刹那,闲诗往下栽落的身躯几乎快与水平面齐平。

繁星盗强壮的臂膀一个使力,便将闲诗的身躯轻松扶正。

他正准备将闲诗带到屋顶中央,冷不防却被屋檐边似乎比他还要顽强的苔藓算计。

于是,他的脚下也来了个猛烈打滑。

因为他人高马大,打滑的程度跟闲诗方才的相比,犹如小巫中的大巫。

两人身躯往屋檐外迅速倾倒的时候,闲诗惊骇地瞪大了眼睛。

但这一次,不知是男人的臂膀太有力的缘故,抑或这个男人的怀抱有着难言的安全感,闲诗竟没像方才那样觉得自己必死无疑。

闲诗的感觉没有错,只要繁星盗不放手,哪怕两人从屋顶上摔下去,应该都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危。

不过,繁星盗并不想狼狈地掉下屋顶,或者说,他不想增加与闲诗触碰的时间。

关键时刻,繁星盗揽紧闲诗的腰肢,腾空一个跃起,顺着斜瓦坡从下往上翻滚了几圈。

翻滚时,两人的身躯难免挨近,当陌生的绵软与刚强融贴,似乎一切艰险皆能化为云烟,这番震撼的感觉在彼此的脑袋里轰隆炸开,却一闪即逝。

两具身躯稳稳停留在屋顶中央之时,繁星盗在下,闲诗在上。

望着这意外之下才得以产生的和美景象,漫天的星星似乎都在俏皮地眨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