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窗外冰风寒雨，顺着破洞闯进来，在屋里肆虐。
此女当真名不虚传。
眼见那支箭羽，恶狠狠带出一阵劲风，就要射中瞿护卫时，说时迟那时快，在他身边的车夫突然挥刀过来，替他挡掉了那支箭。厚重的刀身被那小箭撞得嗡鸣不息，狂缠不停，可想而知，这支箭若是射在人身上，是何等惨象！
这些地方，是寻常百姓只能仰望的地方。他们给这永远繁荣昌盛的四条街起了个十分名副其实的名字：贵人街。
不知是谁，偶尔偏头间，看到那站在院门处的裹着浅蓝披风的妇人，正一脸冷漠夹带憎恶的看着这里，便慌张无措地跪地行礼。她这一声，惊醒一群人。
“夫人。”“见过夫人。”……
仆侍瞬间跪满地，在深秋的寒冷清晨里冷汗涔涔。
夫人虽然许久不再管事，将大权全部交予秦姨娘，但是她到底是夫人，还是个威名远播的夫人。今日她们在这里围观……
若是夫人不高兴了，一怒之下将她们全部处置卖了都是轻的，想一想三年前那一场惨剧，众人本就低垂的头更低了两分。
墨儿偏头看了看付染雪的脸色，见她直直盯着那破屋里从大开的木门射出的黑暗。
“一大早就在这里看热闹，左相府的月俸便那般好领么？”柔嬷嬷冷喝一声，众丫鬟身子抖得更为剧烈。被一夜深秋雨浸透的石板，跪着不是那么舒服的。
付染雪却不管柔嬷嬷要怎么责罚那些丫鬟，她一步一步，步子极重地踏在冰寒的石板上，向那破屋里走去。
墨儿与柔嬷嬷对视一眼，脸上神色俱是不怎么好。她二人也未上去扶付染雪，只默默低了头跟在其身后。
站在那从屋里射出的黑暗中，看着那张正对着她，面目可怖的脸，付染雪的双手，缩在披风下广袖中的手，猛然紧握，颤抖起来。
她霍地抬起手，玉指指着那张脸，声音冷冽：“救！”
墨儿一脸诧异。
“月儿最喜欢她了，要是九泉之下碰到了，她定会怪我这个娘亲。”付染雪声音愈加阴冷，她视线从墨儿脸上滑过，又从那跪了一地的丫鬟身上滑过，嘴唇嚅了嚅，却没有说话，迈步离开这座院落。
柔嬷嬷迅跟上，墨儿福身相送，那群丫鬟松了一口气，谁都知道，墨儿姑娘温柔好说话。
“都起来吧。每人罚去三月月俸，权作惩戒。”墨儿温声说罢，走进那间破屋，脸色依旧温柔安然，静静看着那正对门口的脸，忽然叹一口气，唤了四个人进来。
“你们要记得，她就算活得再卑贱，身体里流的血也是高贵的。这样的人，随时都会有变数。”墨儿随手指了四个人，“夫人便是再厌恶她，再喜欢二小姐，她也是夫人生受十月之苦生下的。可记住了？”
那一众丫鬟喏喏点头。
“将大小姐放下来吧。”
那四个丫鬟虽然不敢看那张脸，心里苦，却也乖乖地上前，踩着凳子桌子，三个人扶着寂寥月，一个人小心翼翼将麻绳割断。手上忙活，心里也开始思虑起来。
以前从来没想过墨儿姑娘所说的情况，以为这位大小姐这辈子就只能这样了，所以欺负她时也没放在心上。现在细细一想，后心顿时渗出一层薄汗。
是啊，万一……
万一这位大小姐，忽然就崛起了呢？
那她们这些人……
怕是连死都无法了吧？
心里这么想着，四个人手上动作越细心谨慎，脸上神色凝重。平南文学网
墨儿看着那四人将寂寥月取下抬到床榻上放好，眼里有着一丝满意。
“你们四人，先跟着我吧。等此事……过去，便去秦姨娘那里领名。”
什么？领名？
那些方才还暗自庆幸自己不用去抬死人的丫鬟们，顿时心生羡慕。那些领了名字的一等丫鬟，可是会被派去服侍主子的。那四个丫鬟脸上也露出喜色。
墨儿将她们的神色收入眼中，柔然一笑，走到床边，缓缓合上眼睛，平静悲悯，口中默颂了《往生咒》。
…………
相府前院，研墨楼里。
寂清安在昏迷四个时辰后再次醒来已经临近午时，满头花白的管家寂寿跟他说了鲁察的情况后，一脸难看道：“老爷，夫人将那枚玉佩给了……大小姐，并下令让大小姐今晚便动身前往清霞庵，替……郡主……”
“她疯了吗？”
不知为何，一向沉静温雅的寂清安竟然怒喝出声。
寂寿一怔，见寂清安努力想要起身，忙不迭地扶住了他，道：“老爷，今日清晨，大小姐自缢在屋中，早已气绝。幸好那邱大夫知晓一个起死回生的妙方，用了三钱凤桦眼入药才救转。”
寂清安身形一僵，脸色忽然有些灰败，躺下身来，摆了摆手。寂寿弓着腰身退出去，站在研墨楼外，合上了门，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寂寿出去后，寂清安忽然一脸狰狞，咬牙切齿的低吼。
…………
“奴婢咏儿七儿，参见大小姐。”
“奴婢风儿芸儿，参见大小姐。”
寂寥月一双眼里空洞冷漠，静静看着面前一脸忐忑的四个女子，然后把目光转向她们右侧的墨儿。
墨儿垂着头，声音温软：“大小姐，这四人，会陪同您一起去清霞庵，服侍您日常生活。”
寂寥月收回视线，低眸看见自己身上盖的锦绸棉被，神色忽然有些枯索。
连死都死不了吗？
墨儿偷偷抬眸看她，蓦地，想起一件事情，她深深一福身，而后快步走过屏风。待她回来时，手里已经捧了一个描金画银的盒子。
“大小姐，夫人说，等您醒来，让奴婢将此物交给你。”说完，她手指轻触暗锁，“咯”的一声，盒子应声而开。
寂寥月眼里忽然就幻化出无尽的光彩。
盒子里乌黑绸缎上，一枚椭圆的玉佩，中间那秀逸的一个月字，让她瞬间身体僵直。
这是，月儿最喜爱的那枚清水玉佩。玉质坚实细密，清冰润泽，那个月字……
寂寥月颤着手取过那枚玉佩，手指轻轻顺着月字的笔画不断摩挲着。
这个月字，还是她们一起在京城青玉楼大师傅的教导下细细刻的。而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