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今日,我确实是有些奇怪了。

明明,同阿爹阿娘看着画上的墨夷时,迫不及待想要娶回栖梧宫。不想,待今日近了与他说话,却又隐隐觉得自己对他是极为不喜的。尤其是他看我的眼神,深深的,幽幽的,我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不,其实我也没有必要看出他在想什么,我只是单纯地不喜,一个人看另一个人眼中含着这么多的深意。

不过初见,便如此深远,总给人心机深重的感觉。

会累。

我想,这门婚事,怕是要黄了。

如此想来,倒也不避讳了,我道,“不喜。我六哥不过同大人玩笑,大人不必当真。”

我感觉六哥在猛扯我衣袖。

我如今是当真不喜桃花,没有说谎。

我六哥知道。

诚如六哥所说,桃花开得繁荣惊艳,只是我可能确实是有些奇怪的,我近来是尤其地不喜太过惊艳的东西了。

倒不是说不能欣赏。惊艳的东西,我远远看上一看,确实是觉得赏心悦目的。

但是要久与之相处,我却是万万办不到的。

一年前,我院子里也有几树桃花。那年花开得灿烂,我开窗就可以看到,一片片灼灼,惊艳了人的眼。

然那几日,我却是尤其地烦躁不安。

发脾气,流眼泪,砸东西。

阿因吓得赶紧去找阿爹。

我阿娘却也巴巴地跟来了。

只是那几日她似乎也是极为不正常了,见我耍脾气,竟没有将我教训得嗷嗷叫,只紧紧抱着我,轻轻拍打我的背,在我耳边安抚,“之之,阿娘的宝贝,乖,不怕,阿娘和阿爹都在这里。”

在我的记忆里,阿娘这样的温柔着实是有些稀罕的。

阿爹一声令下,将我院子里的桃树拔了个干净。

后来,宫娥仆侍们暗地里都道,他们的公主人长大了,审美却越来越怪。

院子里原来那些惊艳的名贵的稀罕的,都不见了,倒全换上了些其貌不扬的。

阿因愤愤同我说这些的时候,我倒没有生气,只是心中想,平凡一些的东西,我相处着,才会觉得心安。

然这一年多来,同我惊艳的阿爹、阿娘、哥哥一起,亦甚是心安。我便以为我那近来喜爱平凡的性子只适用于物,不使用于人了。以至于,我仍是想着要娶个惊艳的美人回家。

是以,我在阿爹给我的众多画像里,挑了个最美最惊艳的墨夷。

不过今日一见,倒真正是有些扫兴了。

原来,我果真还是喜欢平凡一些的,不论是物,还是人,我相处着,才会觉得心安。

而我那惊艳的爹娘和哥哥们。。。大抵因为他们是亲人吧。

我想,待我回去,我得同阿爹说一声,不要美人了。

阿爹肯定会问我,要什么呢?

嗯。

要什么呢?

我微微皱着眉,偏头仔细想着。

想得头都有些疼,隐隐竟又冒出了个“没出息”的想法。

找个我配得上的就好。

由于我明目张胆地拆台,我六哥有些尴尬,又见我突然怏怏的,便也不同墨夷周旋了,只向墨夷略一拱手道,“墨大人,玩笑,玩笑,您请回。”

墨夷却仍旧睁了好看的眸,璀璨流光拢在我身上。

我有些动怒。想原来戏本子里说的“登徒子”,便是墨夷这般了,没脸没皮的。

我骄纵转身,便走。

六哥急急跟上我,压低了声问我,“之之,你怎么了?作甚突然发这么大脾气?”

我被生生哽得滞住了脚步。

这也叫这么大脾气吗?!

我心中更憋屈!

戏文里若是有个像我这般“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人家那都是拿下面的人头当球踢,平日里没事便是拿着十大酷刑草菅人命,混得那叫个风生水起一统江湖。

而我呢,同样是公主,同样集万千宠爱,却因着我那“太不矜持”的阿娘,平日里说话大声了都要被教训,摔东西摔门那更是皮痒了在找收拾,现如今,我倒连转个身走个人都算“发这么大脾气”了!

这公主,没法当了!

我狠狠瞪了六哥一眼,

“哼!”

不理会他目瞪口呆,我径自大步往回走,将一脸怔愣的六哥甩在身后。

“七公主,请留步。”

我被叫住。那声音,初时听着似陈年酒酿,这时听着却恁地让人心烦。

但我终究还是有些公主的气质的,没有在天光白日里就驳了大臣的颜面,仍是耐了性子转身,颇为不耐地看向墨夷。

墨夷脸上的线条本就是极美的,这时更像是存了心一般,将唇角微微向上挑起了好看的弧度,对着我,笑道,“墨夷也不喜桃花,在墨夷眼中,桃花远不及七公主的万分之一。”

他轻飘飘一句话,惹得我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