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拖延着说着废话迟迟不想挂断的准备良久的冷笑话。

洛抒还想争辩什么,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阿木拦去了。

阿木追下去,在他手掌上,用黑笔写上了一串手机号码。

“我们要做什么?”

“果然阴森森…”阿木一手支在脖子上,一手斜眼瞄了一眼黑板上的名字,喃喃道。

救护车,焦急的医生,白色的病房,透明的呼吸机。

“再一个!再一个!”

“还要我一个个点名是不是?”凶神恶煞所向披靡一片杀气。

随即,她感到自己的肩膀被提了起来,脚还没站稳,就被另一只手有力地扶住。

退休后的奶奶闲暇时在附近的花场当起了护工,森森没事就喜欢陪在她身边,听她慢慢讲述的故事。

月影处是一个戴着老花镜的爷爷,佝偻着背。交握的手掌下,一根雕花的龙头拐杖,露出沧桑的威严。

最神奇的孙大圣

备用的课桌在教室外摆成一排,森森坐在桌上吃着苹果,看着膝盖上折叠出四格痕迹的子然来信,笑得出声。

“嘭——嘭——”敲玻璃的声音。

森森转过身去,看见洛抒拿着一张批改好的英语试卷在玻璃后向她晃了晃。洛抒把挂钩打开,叠起移动的双层玻璃窗,教室里,教室外。他们就这样,隔着白色窗沿,对彼此笑着。

漫长的季节在光影中悄悄流逝。

高考前最后一次月考。

所谓的安慰考试,传言老师会为了安抚学生的情绪,增加他们的信心而出题无比简单。

诡异酷热的五月烈日狞笑着晒毁一笼笼暴露的温室蔓草,剩下奄奄一息的灼烧声。

七班教室里,风扇全部打开还是驱散不了早熟的燥热。

座位按照考场的布置要求,被分割成单行单列。

在座位上做了标记的主人,众神归位。小巧的英语词汇书枕在脑袋下,交叠着趴在课桌上,昏昏欲睡的安静氛围,像是在午休,微微念叨的嘴巴好像又是在默背。手指不自主地在胳膊上划着,一个又一个字母的轮廓。

西瓜汁喝了一半,搁置在桌角,浮起几个冰块。拢在一起互相抽问对方语法的伙伴,话题渐渐成了对影视剧中狗血剧情的声讨批判,喜欢的偶像又和谁谁谁在一起了的无奈眼光向窗外一甩。

森森和洛抒一起坐在走廊的桌上,头靠在墙壁上,眯着眼看着六楼对面耀眼的天空,灿烂的像是要睡去的色彩。

“看,挂科云。”森森指着浅蓝天际交叉的白色飞机线,“这是预示着今天下午要挂的节奏吗,哈哈。”

“森森——”洛抒浅浅地看着天空。

“怎么啦?”

“知道吗,我很羡慕你…”

“我?”森森歪过头来,“为甚?”

“可以自由地做你想做的任何事…即使被指着鼻子骂也会毫无顾忌地吐口水,什么都不在乎。”

“这是贬我吧你,我哪有那么勇敢。”

“你有…可很多人都做不到啊。他们活在别人的目光里,因为评价而活着。明知道弱点都被别人牢牢地抓在手心,脆弱不堪一击就破,像是威胁的证据一样,却还时时试探讨好的活着,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惶恐地等着竭力隐藏的不堪被毫无顾忌地晒在阳光下的那刻,像被抛弃的流浪猫一样的可怜。”

森森一愣。

“小学的时候,学校规定女生的头不能过肩,妈妈逼我剪拿着剪刀扯着我,可我不想剪头,就跑到家里窗台上坐着,对妈妈说,你剪我头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哎?”森森吃惊地望着身旁的洛抒。

“其实是因为有个小男生说我长头的样子特别好看,比他见过的任何女孩子都要好看——从来没有人这样对我说过,所以我想为他留着。”

洛抒不顾森森张大的嘴巴,继续说,“呵——别这个表情啊,我又没有说恐怖故事。可是,我妈只是说一句你跳啊跳啊,死了我倒少了一个累赘哈哈…直到我爸爸回来把我从窗上抱下来,我才不哭了。我在意的人都不在意我,世界上只有爸爸一个人在乎我,其他人都觉得我像空气一样——”

“不要这样想就好啊,其实——”

“初三的时候,现我最好的朋友有了喜欢的人,我就在背后传她的坏话,让别人讨厌她。周围的人都开始疏远她不和她玩,这样我就成为她唯一的朋友了。”

洛抒闭上眼睛,“我的朋友不多,我不想有一天养成了依赖的习惯以后再被他们抛弃,那时候我就什么都不剩了…”洛抒又望向森森。

“是不是很黑暗这样的我?你还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森森一时沉默。回避那卑微的目光。

原来是这样。森森又想起那张报纸上,倒在血泊里的女孩,落下轻盈的蝴蝶,绝世般的美丽。四周的人群为她生命的消逝痛惜流泪,越来越多的悼念者围拢了过来,为女孩洁白的灵魂祷告祝福,像是一场最缠绵最悠长的告别仪式。所有的人,所有不认识他的人在这一刻成为了她的纪念者,她的朋友,成为爱她的人。

死是解脱吗,觉得自己在世界上已经没有依靠,没有人理解,没有人愿意靠近就手足无措的、绝望的、孤独的感觉。自己曾经有过不是吗。

“没关系…我这样的人不配做你朋友…”

“不是!”森森扶着洛抒的肩膀,“我愿意做你的好朋友,一辈子的好朋友。只要你不嫌弃我是猪脑子很笨的话。”

微微抬起头,洛抒刘海下黯淡的眼睛,忽而闪着光。

还有,洛抒你很漂亮。

比我见过的任何女生都要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