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祥看着邓氏的目光很是温和,把手里的饴糖捧在面前:“嘉祥把饴糖带回去给弟弟吃,是舅母赏赐的呢。”

这边,他站起来吆喝了一声道:“嘉祥,石姥姥他们……过来了,你……快……出来……收……你自己的……行装啊。”整个一“下雨了,大家出来收衣服啊”的语气。

石孝全似乎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从头到尾都是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就好像是一个温柔体贴的大哥哥一般。他身边的那个小孩也看起来很激动,如果不是宋嘉言怀里抱着宋嘉瑞,身边坐着宋嘉祥,只怕他就要扑到宋嘉言这里来了。

孔郡守接过那张丝帛,几眼扫完,就像是松了口气,对向氏道:“母亲,这是写给南郡马都尉的。”说着,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他自己的妹妹。

宋嘉言一边匍匐在地上跪着,一边用余光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就连那些站在一旁的侍女和侍从都变成了面瘫脸。

后来的三十多年中,宋嘉言有时忍不住也会想,这个母亲究竟是怎么教养才会成为这样的性格?无论什么时候,无论是在痛苦还是灾难,无论是欢喜还是热闹,她都会哭上一哭。而且,哪怕她已经做了母亲,哪怕后来已经做了祖母和外祖母,只要遇到不顺心的事或者遇到激动的事,她都能哭得惊天动地,昏天黑地,完全没有大汉王朝那些传说中的女人们的半点风采。别说那些参政乱政流血不流泪的女人们了,就是一般的女子,为母则强,也不应该是如此吧?可是偏偏,他这个母亲,就是在后来的几十年中,也只是把眼泪和孝道作为胁迫他和他的弟弟们的工具!

你小子倒是会拍马屁,明明是个孩子,看起来确实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宋嘉言摇摇头,笑道:“没事……我……只是……不……太……想……说话,过……段……时间……就好了……你……去……做……自己……的……事吧,今日……之……事,我……为……阿弟……我们……记在……心里……日后……也……不会……忘的。”

虽然那两个孩子还不是他心理上的亲生兄弟,他现在对他们也还没有什么印象,但既然他如今接收了别人的身体,又侥幸因为对方的身体能够继续生存了下来,多少,他还是希望能回报对方一点的,哪怕只是为了自己的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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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被他这个新任舅舅拿过来给他解闷的书简,顶着他舅舅殷切的目光,偏偏他还要装作一个纯洁受伤的失语少年,宋嘉言觉得自己深刻而又明媚地忧伤了。

不过此时的宋嘉言却无心欣赏什么风景。眼瞧着这都快两个月了,他还只能歪在窗户边的一张小小的坐榻上病得浑身发软,萎靡不振,连挪动一下都要喘上几口气,最多只能把酸痛的身体半靠着背后堆起来的皮毛堆上躺着,再好的兴致也坏了。

可是,别看他是个小孩子,其实他心里大概也明白,他最亲近的还是会抱着他哭的大阿兄和会对他生气,一边和他一样哭一边却骂着他“不要哭、不许哭、不许吵”的二阿兄。

他们两个让他跟着石姥姥他们玩一会儿还可以,可是他们去了很久还不见回来,大概又想到了一个月看不到他大阿兄,好不容易看到了,还要被掰开手指带走的痛苦经历,渐渐地,他就不再和石姥姥玩了。

起先,他还只是渐渐地安静下来,不时地朝门口看。过了一会儿,他就开始撅着小屁股,啪嗒啪嗒地跑到门口朝外面望。他人小,站了没多久就太累了。没一会儿,他就从站着变成了趴在那高高的门槛上。而过了他心理能承受的时间还不见宋嘉言和宋嘉祥他们回来,他就开始了默默地流眼泪。

一开始,他还确实只是默默地流眼泪,所以就连跟在他后面的石姥姥都没发现他哭了。直到后来,他发现流眼泪也根本不能带回他的阿兄,他就慢慢地开始放开了嗓子哭。

等石姥姥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哭得撕心裂肺,就好像被人负心抛弃了一般。

而宋嘉言和宋嘉祥回到他们住的小院子里,就看到趴在门槛上伸着手,一边试图从石姥姥他们怀里爬出来,一边使劲乱抓,像是想要从虚空中抓住什么东西的宋嘉瑞。

宋嘉言一向很喜欢小孩,在他看来,五岁以下的孩子简直就如天使一般可爱。而后来的小孩虽然长大了不怎么可爱,一个是社会教育和环境影响的问题,一个,也是父母的以身作则和言传身教给他们带来矛盾引起来的。曾经的无数次,宋嘉言也想过自己做了父母应该如何,自己的孩子要养育成什么样子,可是遗憾的是,一直到他独自出来旅行,他都没能找到能给他的孩子做母亲的人。

这句话有两重意思。

一重是因为,从宋嘉言青春期开始会思考男人和女人之类的问题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对女性无法抱有可以共度一生的期待。这倒不是说他喜欢的是男人,他也不至于喜欢男人,至少他还没发现他对哪个男人站起来过,但是他很明白的是,他无法喜欢女人。无论是他和他父亲寸步不离,以至于根本顾不上他,和他父亲同时出事,让他八岁就成了孤儿的母亲;还是他那个把他叔叔管得死死的,连他叔叔拿几个水果给他吃都嫌弃他吃的多浪费的婶婶。他祖母是他唯一觉得温暖的女性,可是他祖母一生没多少见识,唯一的希望不过是他能吃饱饭穿暖和一点,对他想要好好读书,想要看看这个世界的想法完全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