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儿不敢抬头,只是望着他脚上缎鞋点了点头。

他想,他不亲眼去瞧瞧,定是安不了心的了。

“身子捂好。”他虽气,但可还没忘男女之别。

“我请他们上梅院坐了,那少年公子指名就是要您过去道歉……”

“不然你想怎么着?”三厨凉凉道:“斗走石草?”

“你有点像当年的我。”丢下这句,他再不给石草追问机会,长腿一迈,真的走了。

“是。”事儿头一点。

不喜欢!

“嗳……”枣儿再叹。

“这腊肉哪儿来?”石老庐按着伤腰坐下。

“枣儿听不懂。”枣儿低头瞧瞧自己,一脸不解。

龙焱左右眺望,仔细审视枣儿一手打理的菜园。“想不到这菜园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他睇着结实累累的金瓜夸道:“还长得真好。”

“反正我会的也就这点事。”枣儿弯身,把桶里最后一点水倒完,再拎着空桶到井边汲水。

龙焱悄悄跟来,桶子一装满,他立刻伸手拎起。

“龙爷!”

他不在时不管,可他在她身边的时候,他定不会袖手见她拎重。

“伤口还痛吗?”

“不太痛了,您给的药真有效。”枣儿跟在他身后。

“是袁师傅留下来的秘方,专门治烫伤的。”他一瞅她。“我还带了一瓶,你忙完我们再去找大娘换药。”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枣儿拿着刈刀采收肥绿的菾菜叶,心里想问,却又担心坏了这好气氛。龙焱也不再说话,只是一味瞅着她的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又开口。“我是袁师傅自路边捡来的,你知道吗?”

枣儿惊愕抬眼。这是他不说她还真不晓得,那龙爷的爹跟娘呢?他们跑哪儿去了?

就说她藏不住心事。他好容易从她眼里读出疑惑。

“我爹是个痨病鬼,我六岁不到就死了。之后我娘带我一块改嫁,那人也是疱人,但不喜欢我。对我成日不是打骂,就是把我关在柴房不准我吃饭。一次机会我逃了出来,饿到发昏的时候,袁师傅出现了。”

“然后……您就在庄里住下了?”龙焱说得云淡风轻,可枣儿却听得无比心疼,想不到一副好人家出身的龙焱,竟也是个苦命人。

他摇头。“袁师傅认识那人,所以一听说我从哪里逃出来,就把他们找了过来。我娘当着袁师傅发誓,绝不再让我吃苦,我也信了,可以回到家,我的处境只是变得更糟,我被关进柴房,这回门上还落了锁,打定主意就是不让我有机会再跑出去。”

“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对您?!”枣儿激动了起来。“您当时还那么小,不过六、七岁不是吗?”

他扯唇苦笑。这事他从没跟人提起,就连庄里最老资格的帐房,也只听说过他曾在外头流浪,然后被袁师傅捡了回来。

“六岁。好在袁师傅一直惦着我,没几天他拎了笼包子过来拜访,坚持要见我,那人才不得不把我放了出来,那一次之后,我就再也没回去了。”

枣儿不断想着他说的话,这么悲惨的往事……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您刚才说的,应该没几个人知道吧?”

她又问他为什么了。

他一瞄她。“昨儿整天,我一直在想你说的云泥之别。我不是云,你现所看见的那些,并不是天生就落到我头上的。”

啊!一念头转过枣儿脑袋,他该不会在暗示她,他跟她的距离,并没她想的大?!

“您的意思是……”

“我不知道。”龙焱转开身,一时间无法直视她漾满惊讶与希望的眼眸。他花了整天时间思索他对她的感觉,但就是厘不清,参杂了太多情绪。

一个自小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孩,虽然长大了、飞黄腾达了,但骨子里,仍旧伤痕累累。

他心里一直怀着疙瘩,迟迟不敢相信真会有人发自内心地喜欢他——就连怀胎十月才生出他的亲娘,也轻易地舍弃他了,不是吗?

枣儿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望着龙焱写满孤寂的背影,她觉得心好疼好疼。

没办法忍耐,她也不想忍耐,突然一步向前,从背后将龙焱牢牢抱住。“不管你是云也好,是泥也好,我不在乎,我就是喜欢你。”

龙焱仰头望着比人高的桲树,那叶子透着阳光,好似片片翠绿的薄玉,漂亮极了。

他苦涩地探问:“会喜欢多久?”

“一辈子。”也不知打哪儿生来的勇气,她从后边绕到他面前,张着大眼果决地复述:“一辈子,我喜欢了就不改变了。”

在这一刻。他几乎要相信她了。

但两个杀风景的家伙,却选在这时冒了出来。

“枣儿?”

金河叔又领着儿子金元送柴来了。一见枣儿跟个陌生男子杵在菜园里你看我我看你,忙不迭出声唤。

枣儿循声望去,一见是谁,她忙丢下龙焱,赶着去送钱。

“金河叔您来得正好,上回的柴火钱我一块给您……”

“不是说好留着帮你爹买点好的?”金河叔不肯收,一双眼还不断瞟着龙焱。“那人是谁?挺面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