澡洗得不错,黏黏的汗液被冲走了,各种憋闷的情绪也暂时被收进了下水道里。我光溜溜地从卫生间走出来,半干半湿的脚底在木地板上有惊无险地打滑,客厅里的空气像是被冷藏过,有了冷酷冰棍的味道。吊起了我的馋虫,我从冰箱里拿了一杯八喜冰淇淋,打开电视,电视里正播着“哈根达斯”的广告,我假装没看见,一个台一个台地转,停在“动物世界”档,一只猴子给另一只猴子抓虱子,这好像促进了我的食欲,我坐在沙上享受我自己的世界,这才叫“享受”,夏子她根本不懂什么是“享受”。

进家门口前,我是有所预感的,一种奇异的、让身心不自在的第六感,使我心烦意乱。也可能臭汗淋漓,浑身痒,犹如无影的虱子在身上大跳西北秧歌,总之各种感受相撞,混乱了感觉细胞,我强忍着,不好在公共场合抠鼻子挖耳朵拍大腿挠后背,即便没人,我也要恪守不欺暗室的做人原则。只要快点到家,一切问题迎刃而解。急切切地,用门卡开了进楼的电子锁,几步冲到电梯口,可是到了那儿,看到告示,差点把我的鼻子气歪。电梯故障,请走楼梯,物业正在修理,请业主谅解。

“不知道!不过,你知道我喜欢高尔,对吧!所以,我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王庆没问我为何要站在高尔的卧房门外,我也没把它当成可谈的正事来提,彼此心照不宣地避让求问与回话时的尴尬,说不出的顾虑与多心。之后,我们聊了没多久,气氛实在不对,我说我还想睡个回笼觉,便把他一个人丢在那儿,逃也似地回了屋子。

他耍我玩呢。我这回要给他表演表演什么叫成熟老练,看我空床两个春秋,想瓦解我对真爱的纯洁感与忠诚度了,他实在是低估了我这个对手。

王庆说他也是渴醒的,我半信半疑。没见他喝水,直接拿了两听啤酒,邀我到院子里看日出。我从了,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没理由拒绝他。借门灯的亮,外面深蓝的银白色上泼上了一层豆黄色的光晕,突然觉得,看什么都是暧昧的。他找了一处干净的水泥台子坐下,还给我留了个位置,我故意搬来一个儿童塑料椅,对着他坐。他帮我启开啤酒,递给我,我们隔空碰了碰。

车行至望京桥辅路,眼看就要到达目的地了,四位男同学集体行动,终究把形象抛在脑后,下车,很大方地释放了没憋住的绿色肥料,把四柱黄金雨露洒在了望京的土地上,又做了一桩好事。幸好这是午夜时分,几乎没有行人,把亮瞎路人眼睛的可能性降到了最低。其中,最不拘小节的还是高尔,这时可彰显了他艺术家崇尚的不羁与风度,旁若无人地提着裤子下车,心满意足地吹着口哨回来。我跟夏子只能有意识地捂着眼睛,猫腰躲避少儿不宜的画面,丹丹在梦里,她是幸福的。

时至今日,那个抱枕还是我的梦魇。叫什么不好,高尔偏偏把我的名字赐给了抱枕,还时不常地在大家面前装疯卖傻地提及他的那个“白竹”,大娃跟陈念回回捧场起哄,说高尔抱着“白竹”看书,抱着白竹玩电脑,抱着白竹睡觉,坐怀不乱,五年始终如一,是现代版长情哥。他们哥们儿随便胡说八道,没问题,顺便拿我取乐,就让我很不舒服。而且,我还要看夏子的脸,她听不得任何女人与高尔少爷有染,名字都不行。我虽无辜,我还怕她为无辜的我受无辜的伤。

到了文具店,我撒开了花地消费。小笔袋、便签贴、卡套夹、蕾丝胶带等等,太多我一眼便中意的了。我买了复古森系信纸,又稍带了一套最平常的牛皮纸信封,家里有钢笔墨水,便挑了一套十八色的油漆笔,以备用时所需。我决定给喆写信,确切地是,我要往日记本里留下的地址去手写的信。还没想好要写什么,第一封或许只塞一张空白纸,我不太清楚,想法太多,需容我筛选,总之我不想太冒失,又必须必地做,一定要做点什么来点燃我的勇气。

快递包没有退回来,即便投递失败,也找不到我这个主人了,我心里有数,最坏的结果便是扔在了哪个快递小哥家的厕所里做了牺牲品,因为纸张太硬,给人擦屁股时还会被羞辱一番,这大概是我能想到的最令我伤心的结果了。

不过也有可能被喆继续收留着,我斗胆摘抄了他的一句话,“让我一个人作孽吧,在一群沉溺于黑夜里只想搂着麻木睡觉的人群里,我像小丑一样存在是他们渴望的娱乐!”但愿他记得这是他说过的话,不过,这种事很难说的,牛人只看他脚尖前三步远处的烟尘,追求的都是未来的东西,留在昨天的故事,往往都是给我这样的俗人找共鸣求安慰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