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主任还没有吃晚饭,有些饿。他看了看时间,想出去把晚饭吃了回来,可又担心一时离不开,因此,试探着问道:“能告诉我手术到底出现了什么异常吗,患者有没有危险?我是单位领导,想知道详细情况!”

护士长上下打量了陈蕊许久,皱着眉头调整好思路,慢慢地,才逐步进入话题。她说:“有一个故事,非常经典,不知你是否听说过。1923年,年轻的女孩子曹佩声在杭州一所师范学校读书时,和已经成名的胡适生了爱情。两人情投意合,甚是相爱。但此时的胡适早已有了家室。为了这桩爱情,胡适回到北京后向妻江冬梅提出了离婚。谁知江冬梅至死不答应。不仅不答应,而且还操起菜刀以自杀相威胁。胡适被吓着了,不敢再提离婚的事。江冬梅以死来捍卫自己的权力,采取什么样的方式无可厚非。只是对于曹佩声来说,却有失公道。眉清目秀的曹佩声朝思暮盼,最终等来的是胡适无奈的叹息,那样的心境谁都能够理解。但江冬梅一点也没有怪罪胡适。开始两人依旧不断往来,后来由于局势动荡,他们如同海上漂泊的小船,数次擦肩而过,都未能蒙面。1948年底,内战正酣,硝烟弥漫的战火使有情人天涯纷飞。胡适决定去上海探望曹佩声,可是,见了曹佩声,匆忙地又只留下一句让人无限唏嘘的‘等我’就直接飞到了台湾。从此海峡两岸,天各一方,彼此的牵挂和思念都化为了东海澎湃的波涛。浪花依旧人依旧,独立潮头,愁,愁,愁!……曹佩声日夜思念,尝试着给胡适写了许多封信,其中有一封信里写到:‘鱼沉雁断经时久,未悉平安否?万千心事寄无门,此去若能相遇说他听。朱颜青鬓都消改,唯剩痴情在!’胡适呢,也是把所有的情怀付了笔墨,‘山风吹乱了窗纸上的松痕,吹不散我心头的人影’,便是他希望诉说给曹佩声倾听的最真挚的心音……曹佩声终身未嫁,1973年,她在孤独寂寥中离开人世。临终前曾要求将自己埋葬在安徽绩溪一条公路旁,那是通往胡适的家乡上庄村的必经之路。曹佩声希望有一天胡适从台湾归来时,能履行自己的诺言,在自己的坟前停留片刻,看看她真的还在苦苦地等他!……阴阳相隔,心有灵犀,只是曹佩声不曾知道,海峡对岸,匆忙中许下‘等我’诺言的胡适先生已去世整整10年了!……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心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震颤。是的,仅仅只是‘等我’两个字,就让一个痴情的女孩子守候了一生,还有什么样的守候比这更让人感动的呢!”

“呸!”杨小容啐了李明一口,“滚吧,快点去洗完了回来。洗干净点,听见没有,别洗得了头洗不了脚。大热天,身上汗臭味熏死人!”

李明的心意是好的,但周兰仍是不赞同。她说:“干嘛你老是要别人搬进去?你是所长,那套房屋本来就是为所长修的,难道你搬进去不行吗?”

“至少2万!”刘玉明伸出两根指头。

他站在排水渠的大堤上,举目了望着怀抱粗细的桉树成行地向前延伸;稻子到了杨花时节,拂襟而过的轻风携满了稻花的芬芳四处飘荡;湿润的空气里,弥漫着苦艾、灯芯草、蒲公英、野苜蓿和许许多多叫不出名儿的杂草独特的香味儿;太阳白花花的,烤着地面,蒸起阵阵热浪……他不知道这是越狱脱逃后的第几天,总之,他已不在滨江市的管辖范围了。他向路上的行人打听过,神不知鬼不觉的,他到的竟是湖北的孝感。

他欣喜若狂地迎了上去。

龙主任忙赞同地说道:“明白,明白……”

“猜嘛,尽情地猜!”杨教授把目光转到陈蕊的身上。

母亲望着他:“想吃嫩苞米吗?苞米吃得了,昨天我去掰了两个回来尝,蛮好吃呢!”

“是羡慕吗,还是嫉妒?”

韩跃进将水递到雷树成手里,说道:“老雷呀,咱们都是多年的同事了,你还不了解我的为人吗,我何时想要那个嘉奖了?政治处把材料报到市局,市局批下来,你说作为局长,难道我给市局退回去不成?这样吧,既然你有意见,等会儿罗政委来了我给他讲,嘉奖我不要了,荣誉是全局公安民警的,我不能把大家的荣誉揽在自个儿的身上……其实这次事件我也有责任,看守所监管条件差,警力又不够,我没有及时向县委县府报告……致使这样的恶件生,怎么说我都说不过去!当然,给你判缓刑,是有一些委屈了你,不过,组织已经尽力了。最初法院是要判你有期徒刑的。判你有期徒刑,把你收监,哪怕只一年、半年,你的工作也除掉了。工作了一辈子,眼看就到了退休的年龄,饭碗丢掉了,值吗?所以,我和罗政委多方努力,求爹爹告奶奶,好不容易才说动了法院的领导、县委县府的领导,给你判了缓刑……难为你,冷静一点,千万别闹。闹下去,把领导得罪了,重新改判,到时候怕是你后悔也来不急的!”

他把自己装扮成外出打工的山民,绕着道儿,往山峦的最高处奔去。他不清楚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到底是属于长仁县境还是岭南境,如果仍属长仁县境的话,那么他得尽快脱身。

“叔叔,你要的东西我拿来了,你赶紧吃吧,吃饱了就走,要是让人看见了你就走不了哟!”

是陈星吗?陈星也是这样呼喊他的。那无助的目光,那无助的眼神,差一点就撼动了他的恻隐之心。是的,就差那么一点……

陈涛走到陈蕊身旁,伸手抚住了陈蕊的肩头:“妹,哥给你唱一……‘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荡起小船儿,暖风轻轻吹;花儿香,鸟儿鸣,春光惹人醉,欢歌笑语绕着彩云飞!啊,亲爱的朋友们,美妙的春光属于谁,属于我,属于你,属于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再过二十年,我们重相会;伟大的祖国,该有多么美;天也新,地也新,春光更明媚,城市乡村处处增光辉!啊,亲爱的朋友们,创造这奇迹要靠谁,要靠我,要靠你,要靠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但愿到那时,我们再相会;举杯赞英雄,光荣属于谁;为祖国,为四化,流过多少汗,回往事心中可有愧!啊,亲爱的朋友们,愿我们自豪地举起杯,挺胸膛,笑扬眉,光荣属于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大哥,吃饭罢,咱们谈点别的!”许莉趁机插话。说实在的,她也瞧不起马小瑶,提到马小瑶3个字她同样恶心。她想了想,找了个新鲜的话题,她说:“大哥,你读过很多书,经历特别,大学又学的是中文,干嘛不尝试写小说呢?”

陈蕊“嗯”了一声,低头不语。

陈涛在脑子里思考着措辞,良久,转移了话题,他委婉地说道:“我唱一歌给你们听好吗?……我们念大学那阵,祖国百废待新,刚迈出改革步伐的中国迫切需要我们、刚踏上开放之旅的中国急需要我们、刚从多灾多难的强权下摆脱了羁绊的中国更是渴望着我们能为国家的富强、能为民族的复兴学有所成……我们这一代年轻人,经历了岁月太多的沧桑和磨难,却来不及喘息和休整,在迎来了祖国的春天而跨进大学校门后,便力图用自己柔弱的肩膀担负起振兴国家和复兴民族的历史使命。我们没有时间考虑个人的得失,我们也没有精力计较个人的恩怨;我们不分昼夜的博览群书,我们夜以继日的奋学习;教室是我们只身在外的家,图书馆是我们只身在外的书房……只要有活动,同学们都要齐声高唱一歌,你们知道是什么歌吗?……‘同学们,大家起来,担负起天下的兴亡。听吧,满耳是大众的嗟伤;看吧,一年年国土的沦丧;我们是要选择战,还是降?我们要做主人去拚死在疆场,而不愿做奴隶青云直上。我们今天是桃李芬芳,明天是社会的栋梁;我们今天欢歌在一堂,明天要掀起民族自救的巨浪……’不错,是《毕业歌》,是激励了一代又一代青年知识分子的毕业歌。我敢断言,你们或许会唱,却并不一定完全清楚这歌的出处。1934年由司徒逸民等人创办,前身为经营‘三友式’有声电影录音放音设备的公司,改组称制片公司后,夏衍、司徒慧敏主持电影创作,袁牧之等人任编导,陈波儿、王人美等任主要演员。1935年后,因经济困难以及政治压力停办,共拍摄了《桃李劫》等4部影片。其中《桃李劫》的插曲便是这《毕业歌》,由田汉作词,聂耳作曲。歌曲在影片中一群青年学生毕业前欢聚一堂时次出现,影片结束时又再度响起,从而提示出了影片的主题。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由于歌曲表达了一代青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爱国激情,传唱一时,受到了特别是青年学生的喜爱。想想吧,抗日战争即将全面爆的前夕,一群青年学生用生命作代价,激情地高歌‘我们今天是桃李芬芳,明天是社会的栋梁;我们今天欢歌在一堂,明天要掀起民族自救的巨浪……’那该是何等高尚的情操和何等高贵的品质。读过杨沫的《青春之歌》吗?长篇小说,我们那代人差不多都读过,里面描述了这样一个场景:华北5省沦陷了,1935年12月9日,北平学生6000余人举行示威游行,遭到当局镇压,许多学生被捕或受伤。第二天,北平各校学生宣布总罢课以示抗议,随后得到了全国学生的声援。京广线上的列车挤满了示威游行和宣传抗日的学生,他们齐声高唱《毕业歌》,其歌声一遍一遍地传唱不息,响彻云霄,竟掩盖住了列车的轰鸣声……今天我给你们讲这些,你们一定会笑话我,说我迂腐,说我老土……和平年代嘛,还沉湎在战争年代的记忆之中干啥?可是,作为一个读书人,我想说的是不管能力大小,不管水平高低,也不管身份的贵与贱,都不要忘记知识分子永远是社会的精英,是推动社会向着文明前进的中流砥柱。战争年代,知识分子用激情和智慧在硝烟弥漫的战火中点燃明灯,照耀着胜利的未来;和平年代,知识分子同样应该用激情和智慧在法制、道德的前沿阵地上点燃一盏盏明灯,让大家看到希望,看到美好的前景。如果一个社会,知识分子普遍失去了高尚的理想和高尚的追求,那么,这个社会必是充满了迷茫和没有了方向的社会;如果一个时代,知识分子普遍不读书、不做学问了,反而都去学怎样挣钱,学怎样当官,那么,我认为这个时代不管经济怎样的繁荣,都肯定是昙花一现似的繁荣而终不至于长久的。国家的经济建设,需要大批的知识分子参与。或许,知识分子的手的确不能砌一块砖瓦,肩的确不能挑一担粪土,但并不等于说他们就没有为社会创造财富……有时候面对知识的贬值和知识分子的廉价,我就总是要琢磨我们这个时代到底怎么了?……好了,不谈这些,谈得再多也是不能解决问题的。来吧,把手伸出来,握一握,新时期的大学生要有新时期大学生的气度和风采,不能让个人的小恩小怨影响了咱们的情绪。给大哥一个面子好吗?陈蕊,你是姐姐,先把手伸出来吧,有什么大不了的误会不能消除呀?对了,小妹妹,也把你的手伸过来,多乖巧和漂亮的小妹妹呀!来吧,咱们的手握在一起,‘我们今天是桃李芬芳,明天是社会的栋梁;我们今天欢歌在一堂,明天要掀起民族自救的巨浪……’祖国的明天等待着你们呢!随着时间的推移,咱们八十年代的大学生一天一天的就要老了,时代的重任就要依次落到你们九十年代的大学生肩上了……”

陈涛忍俊不禁,大笑起来:“小妹妹,你真逗……别说了,你再说我的肚子会疼的受不了的。走吧,去看看你们住的房间,然后我还要去街上找酒店住宿。”

“啥模样吗?……我还没有想好,当然最好是成熟一点的,知识和阅历都比较丰富,有爱心,有责任心,有事业心……”

“也不一定?难道你比我更了解男人?男人是什么东西呀!我妈妈说,男人天生是色鬼,恨不得天下的美女都让他一个人独揽怀中,就像明朝的正德皇帝朱厚照那样,15岁登基做皇帝,16岁就迫不及待地开始玩女人,虽然短命,只活了33岁,但他一生中玩女人的水平任何时候都绝对高于他做皇帝的水平。皇帝尚且不爱江山爱美人,这些下里巴的贱男人还能怎样!”

“妈,我真不娶了,你想要小孙子就去外面大街上抱一个吧,或者到城里去捡一个,总之,我不会再娶媳妇来给你生小孙子的……”陈涛仍旧笑着,放开母亲去厨房里做晚饭,一边走一边放声高唱,“你入学的小书包,有人给你拿;你委屈的泪水有人给你擦……啊,这个人就是妈,这个人就是娘,这个人给了我生命,给了我一个家……”

“我是在要你和我马上结婚吗?李明,领取了结婚手续,法律上讲,我就是你的妻子,可是,你何时把我当成你的妻子了?你在所里的每一天我都在为你担忧,怕你累,怕你苦,怕你遇上歹徒有个三长两短……知道吗,今天该我当班,我的岗位在县医院的妇产科,可是,得知黑二脱逃,我的心就老是跳得慌,我就立马请假来看你……黑二心狠手辣,什么事干不出来呀,陈所长一家被他害得那样惨,要是他逃回了长仁湖,逃到了你的眼皮子底下……李明,虽然你是警察,但未必所有的警察都斗得过歹徒。我们做护士的有一句行话——只有医术是不行的,有时候得看运气。此话放到你们警察身上,便是光看破案能力是不行的,有时候案子破与不破、罪犯能不能及时捉住,也得讲运气。你一定不会赞成我的观点,甚至你还会嘲笑我愚昧无知,但我依然要告诉你,黑二脱逃,猝然间我心里慌的不得了,我似乎预感到了有什么不祥在向我们逼来……李明,我是你的妻子,你就把我当成你的妻子来对待好吗?我知道你心中装着另外一个女孩,她比我漂亮,比我有文化,你在苦苦的等她。女人的眼睛是水做的,能够清晰地照见身边的人和事物的影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哟,李所长,难道我回信的事也要向你报告吗?”

依照规定,凡是被判处了死刑的狱犯,都要戴脚镣和手铐,单独关押在小舍房里。长仁县看守所建于五十年代,不仅规模小,而且监管设施也相当落后,虽然“严打”那阵做过整体的加固维修,但仍是不能适应日趋复杂严峻的治安形势的需要的。

越过苍茫湖水的晚风,带来了初夏禾苗的清香和花草的芬芳。又是一个初夏了,陈涛想起了妻子和孩子,他的目光模糊起来,妻子的身影和孩子的身影不停地在脑海里飘荡。虽说他和妻子没有特别深厚的感情,一切都像是命运的故意巧合和刻意安排。什么共同语言,什么共同爱好,在他们夫妻之间纯属碧天彩虹般美丽的幻影。但客观地讲,多年的夫妻生活和乖巧可爱的孩子,成为了万能的粘合剂,把看似不相容的两个活生生的人牢牢地粘合到了一块儿。妻子和孩子走了,他的情感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创,鲜血渗合着咸腥的泪水,从他博动的胸怀喷涌而出,浸淫了每一寸肌肤和每一个毛孔,使他对自己的未来和人生的价值不得不进行一次旷日持久的思索。以前,或许他对自己的一生到底应该怎样地度过是有所思考的,但终不至于下定决心,立志要为国家的法制建设做一点什么。可如今,大难不死,他领悟到了法制建设对于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和一个社会的重要性,因此,获释出狱后,他先想到的不是要为情感“疗伤”,而是要为情怀“进补”。他去城里的书店买回了大量的人文法制类书籍,国内的,国外的,然后夜以继日地阅读。他希望自己能从广泛的阅读中理清达国家和不达的中国在政治体制构建、法制体系运行、人文精神营造等诸多领域的本质差异,理顺自己认知社会、认知人生的思路,从而尽可能地为自己生活的这个时代做一点有益的事情。所谓“有益的事情”,在他看来并不是继续当好一个警察。要当好一个警察太容易不过了,只要不贪赃,不枉法,恪尽职守,在老百姓心目中就肯定会是一个好警察的。变革时期,老百姓对“好警察”的要求不是很高。他的目标不是这个,这个目标太低了,如果他将人生的奋斗目标确立在仅仅只是“当一个好警察”上,无疑会愧对离他而去的妻子和孩子,会愧对他的牢狱之灾。妻子和孩子的鲜血催促着他,牢狱之苦警醒着他,他必须站到人生崭新的高度,用自己的知识和智慧来努力解剖社会,能力有限,也许不能遂愿,但不管最终的结果是什么,他都无怨无悔。基于如此信念,所以,她对妹妹陈蕊说他要写书,写探索公安队伍建设的书,事实上他要写的绝不只是探索公安队伍建设的书……

“哦……”陈蕊嗫嘘着喘了一口粗气,她似乎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杨教授不愿给小刘出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