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里亭外,尤海看见自家的一干儿郎一个不少的都回来了,激动高兴自是不提。他是个稳重的长辈,心里纵是高兴的小人乱蹦面上也不大明显。

自楼上有行欢之靡艳声色起,尽职尽责的李福全便忙将负责姬烨安全的精锐卫队往外围遣了遣,可即便如此,从那楼上传来的娇艳嘤咛也使得大部分壮硕卫士涨红了脸,有些没出息的还躬起了腰,并起了腿。

他总是一个懂得生活情趣的人,并不一味儿的埋头苦干,以逼得自己吐血的态度。

“你说,皇后正在做什么?”她正在阿烨身边怎样的撒娇卖痴?!

“臭丫头。”又是裸睡。可他明明记得昨夜临睡前他是亲自给她穿上了睡裙,明明严令禁止她把他当成褥子。

姬烨看见了云梯上的淑妃,抱着黛黛上了画船便要将她放下,黛黛不允,趴在他脖颈里细齿啃咬他的皮。

念,轻如缕,细如,就那么颤巍巍挂在他心尖上,轻吹一口气,飘扬飞天,可当他转过身,闭上眼,默然修佛时,那念又轻无声息的落了回来。不是爱的深重,缠绵刻骨,那念只是轻比微尘。

那时它嫌弃的朝邻居吐蛇芯子还被邻居不客气的敲打了脑袋,反被邻居数落了一通,竟嫌弃它身上有土腥气,脏死了,呿,它还没嫌弃它的味道儿怪呢。

这条蛇在黛黛身边比兔子还乖巧,她早已不怕,随手揪下一朵莲蓬,素手剥子,依旧不厌其烦的再劝,这已是她来的第三趟了。

日头渐升至天幕正中,蝉鸣燥燥,姬烨穿着密实的龙袍便闷了一身汗,心头躁动,便有些坐不住。

风慢日迟迟,柳絮飞烟,芙蓉池的荷花也次第开放了吧,正是坐船游赏的好时节呢,可惜……

声声念,回荡在耳边,勾缠着他魂魄里的欲念。

他掐下一朵牡丹花在手,一边把玩着一边往宣政殿走去。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大燕的衰颓已是积累了数代帝王,一朝一夕想要改变现状,真的是难如登天。

此仇不报,我誓不罢休。

此时,已是永安二年,他登基的第二年。

李福全登时色变,转身就小跑步回了殿内,此时尤海等几个大臣正要退出去。

“捷报!圣上,边关捷报!”

而礼部尚书兼领参知政事,贵妃之父,吕副相则耷拉着眼皮,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与其余相国比起来,吕副相的政治才能只能算是平庸,无功无过,勉强坐在副相的位置上,但好在他很有自知之明,驭下颇有手段,府内又置有幕僚,故此在处理政事上至今也没出过大错。

其实,他心里清楚的很,尤黛黛是无辜的,他叫她来只是一时冲动,只是想泄心中的堵闷。

它呜咽一声,捂住心口的位置,惶然,“悲哉,我病了,谁来救蛇。”

那腰儿,裹着红绫,软绵绵似水蛇;

“柳美人,快接驾吧,圣上来了。”侍膳太监忙不迭的提醒,遂即跪了下去,高呼:“恭迎圣上。”

“没有必要了,两个太监打架,随便一个借口都可,关键不在他们身上,而在贵妃最终所要达到的目的:是陷害我,还是拉我进来搅浑什么水。搅乱蛇院,放出那么多条毒蛇,结果是,死了几个宫女太监,几条名种蛇,跑脱了那条最毒的帝皇扁颈蛇王。”

“我的娘哎。”

“可不是,但凡有个风吹雨打,硕大的花头便很能压弯枝茎,不管某人再喜欢,也不过是东施效颦。”榕和愤愤不平的道。她对方才受到的冷遇很是气恼。

“娘娘所言甚是。”枫和顺着淑妃的话添了一句,“那男胎若顺利诞下便是皇长子,贵妃早悔得青了肠子,如何肯与皇后善罢甘休,且让她们斗去。娘娘如今正该趁此机会,好好调养身子,争取一举得男。”

昨夜的记忆于他来说,简直糟糕透顶,旁的且不说,只一条,他堂堂一国君主,竟被自己的皇后反压了,这是对他权威的挑衅,他觉得非常有必要和这个皇后谈谈,或者该说重新较量一番。

立地通天的孔雀翎金底屏风雕刻着凤凰于飞的图案,朱红凤椅置在高了底下嫔妃两阶的台基上独秀一枝,顶上一扇翡翠珠帘静静垂挂,两旁是红柱并被罗带缚住了的帐幔。

而贵妃则喜欢第二种,皇帝表哥各种深情。

热,非是交欢摩擦而出,令人着迷穿刺的热,而是真正的热。

因夜间还需要人做端茶递水更衣等小事,故此为奴者退下也退的不远,只在四层帐幔,碧纱橱之后,碧纱橱上有一道珠帘,珠帘后是供自己人坐卧的暖阁,其内有塌,有罗汉床,可供得宠的奴才们短暂休憩。

她粉面含光,对自己的才智很是自矜,仿佛后宫诸人皆在她的掌握之中,连同她身后的那两位近身女官,都是一副成竹在胸之状,满面春风。

懵懂的青黛顺势躺倒,还打了个哈欠,惹得邢国夫人并尤海皆大皱眉头,偷偷瞪了她一眼。

如此亲昵举止,邢国夫人窝心眼热,恨铁不成钢的心情才起又消散个干净,偷偷的道:“你也别怕,你伯父嘴上说和你断绝关系,可他比谁还疼你,他和你阿爹是一样的。今儿一早,天还没亮,我们得了消息他就坐立难安的,若非不便,他早闯进来兴师问罪了,你堂哥堂弟侄儿们也是一样的心情,你乖乖的,只要不出大错,咱们尤家就能保住你,黛黛,听伯娘的话,孩子咱们不生了,这一辈子即便你没孩子,哪个皇妃,甚至……继位的那个也不敢对你不敬的,你听明白没有!”

“事已至此,你们回去吧。阳天冬留下。”

姬烨气笑了,挥开被子,猛的坐起来,正在他头颅上方的青黛反应不快,当下就被撞个正着,摔在一旁就怎么也爬不起来了。

瑶华宫中,圣上幸临,太监宫女都是一派喜气洋洋,目中却又流露淡淡忧愁,自家娘娘这可是把皇后娘娘得罪惨了,明日请安时自家娘娘少不得又要受一番委屈,不过那和圣上的宠爱相比又不值一提了。

趴在湖上,临水自照就现这张脸不是她的。

“我看谁敢!”尤无雪当即怒喝。

“这便是了。”尤武笑嘻嘻道。

尤江瞪了自己小儿子一眼,冷笑:“你能耐,你能耐怎让自己亲妹妹被人在眼皮子底下害了还不知道?”

尤武当即羞愧的跪了下来道:“阿爹,都是我的错。”

“二弟,后宫毕竟不是咱们的地盘,里头能安插的人有限,小六也算是尽力了。好在黛黛现在安然无恙。你就别苛责小六了。”

尤江哼了一声,花白的胡须翘了翘,“三日后圣上在大庆宫蓬莱仙岛宴请我等,小六不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