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艳花眼里,孤狼是碍手碍脚的破皮球,于是,用野菜团子给肚子塞得鼓鼓的,然后一脚踢到紧炕稍的角落里,裹着他爹老子遗留的破被子,瑟瑟发抖地听热乎乎炕头毫无顾忌的粗喘声和听起来不恐怖的哀号声。

有时,孤狼悄悄伸出乱蓬蓬的小脑袋,黑暗中的小眼珠贼溜溜地浏览放声的地方。借着从破窗口挤进来惨淡的月光,小眼珠看见炕头两堆模模糊糊的白东西在闪烁,在拥挤,就像几个小伙伴儿在冬天的墙角里挤油玩儿,小伙伴们是挤一个跑一个,小孤狼常常是以骄傲者的姿态,掐腰站在那里,等下一轮的挑衅。

而这回儿,那两堆白花花不但不跑,而且是越挤越猛,越挤越带劲儿,还伴随着猛烈的让只有四五岁的小孤狼不能动心的啪啪声。

不过,有让小孤狼心动的,就是老娘胸前那对软软的、一捏一甩就敢出水就能出水的大气球,那可是爹老子在世的时候,小孤狼睡觉前唯一能哄他进入甜蜜梦乡的玩具。

小孤狼把两只大气球紧紧地拢在两只柔嫩的小手里,一手一只,或拽起来猛地送进嘴里,手和嘴交替使用,根本不在乎老娘那恶狠狠的丹风眼,此刻,老娘的丹凤眼正怒目以视,憋着一肚子的火气,任凭小孤狼店折磨。

玩得久了,小孤狼一双贼亮贼亮的小眼睛使劲盯住一边抽烟的爹老子,好像在说,有小子在!你老子靠边站吧!他怕爹老子忘记自己的身份,像猛虎一样扑过来,于是,随时时刻都在监视着,守护着,不敢有半点纰漏。

爹老子虽然妄想,但插不上手,在宝贝儿子面前,他只有眼福,没有手福。

有时,爹老子看着看着,眼里冒着火,却不燃烧,只咋巴着馋嘴儿,高兴地嘿嘿着:“这小子!和老子争食,还挺霸道的!”

可爹老子两眼一闭,撒手归西,自己没得玩了,连小孤狼也没得玩了,那白花花的大气球,别说握在手上咋呼,含在嘴里肆虐,就连看也要数遭数,他老娘没有了拘束,对小孤狼实行了最残酷的封锁。

老娘封锁了自己的儿子,但不封锁别人!

一堆白花花分解成细长还是白花花的两堆,上面的那堆胸前耷拉着长长的让小孤狼既眼熟又眼馋的东西,还有节奏地一甩一甩,几乎要甩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用说,那是冷酷的老娘。下面的那堆张开五齿筢般的大手,捧着,揉着,只听见老娘摇晃着脑袋使劲尖叫,叫声比小孤狼屁股上飘了绚丽彩虹时的更疯狂!

小孤狼使劲捂住耳朵,恨恨地委屈着,爹呀!那是我的!那是我的呀!

艳花的放荡行为遭到邻居们的强烈不满,他们去找生产队长肖伯,肖伯说管天管地,不能管人家拉屎放屁!这种事怎么去管?谁愿意去管?邻居们反驳他,你不管要你这生产队长干什么?你不管难道就让她在正经的老祖宗面前随便撒野?

肖伯见邻居把德高望重的老祖宗搬了出来,再拒绝不但打了老祖宗的脸面,而且连自己也要背个不肖子孙的罪名,于是,就硬着头皮来找艳花。

卧龙村祖宗的脸面就是那松柏常翠的望夫崖,望夫崖有一位永远无法了结心愿的痴情女。

相传唐朝年间,外族匈奴对中原大地虎视眈眈,大举进犯。唐王朝为了巩固自己的政权,年年在民间征兵戍边。

卧龙村身强力壮的年轻人都被征走了,一走就是十年二十年,有许多人一出门,从此就再也没回过家门,并且音信全无。

有一姓李的痴情女子,新婚不几日,丈夫就被征入伍,这痴情女含着眼泪,恋恋不舍地把新婚丈夫送出村口。

&n多少年的风风雨雨过去了,李姓痴情女的坟茔连同那块贞洁石碑,早已被风吹雨打得找不到痕迹,然而,那棵让痴情女依靠着去守望丈夫的老柏树却依然焕发着勃勃的生机。

有人说那是痴情女不眠的孤魂,只要老柏树一天不死,痴情女就要靠在它的下面,只要丈夫一天不回来,痴情女就要永远的守望下去。

李姓痴情女的动人故事和她的贞洁牌坊,一代代下传,一直传到今天,不但影响着卧龙村人的衣食起居,也成为他们引以为荣的自豪。所以,今天出现了艳花这有悖于优良传统和伤害祖先声誉的恶劣行为,叫正直得连腰都弯不得的人们承受不了。

肖伯在大街上,心里就一只敲着乱七八糟的鼓点儿,去?还是不去?去了自己怎么对艳花说?艳花听了怎么反应?是骂是叫还是跳?肖伯知道,艳花是卧龙村出了名的泼妇,谁要是得罪她,她会连饭都顾不得吃,在谁家的大门口蹲着,骂上三天三夜!

就算艳花给了他这个当队长的三分薄面,可别人又能怎么说?会不会引起到了小河边总要湿湿鞋的嫌疑?唉!不管那些了!反正是你们要我这个连放屁都拱不出响儿的生产队长来做工作的,难道还会过河骂桥,扣屎盆不成?

走进艳花的家,肖伯被风那么一溜,马上收回了胡思乱想,他整了整衣襟,拿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派头,行正事必先正其己,不要让善于突袭的艳花抓到一个微妙的突破口。

院子里乱得下不去脚,东一簇西一堆的乱草在风中像一只只蠢蠢欲动的小刺猬。肖伯故意大声咳了一下,屋里没有反应,他又咳了一下,声音提高了两度,并且往地上“噗”吐了一口,其实什么也没有吐出来,只是虚张声势,还是没有听到反应。

肖伯纳闷了,太阳老高老高,都晒着屁股了,难道艳花还在睡觉?人家睡觉,自己稀里糊涂闯进去,定然会绣个大红脸,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于是,他对着窗户大喝一声:“在家吗?”

这回屋里有了反应,“谁呀!进来吧!”那声音颤抖着飘出来,极具诱惑力,肖伯想象着声音的主人用它不知勾引了多少意志不坚强的臭男人!

人家让咱进去呢!进去还是不进去?肖伯又感到非常别扭!不进去吧!事儿没法办!进去吧!怕撞到不该撞到的情景!最后,他决定进去,大不了转过身,闭上眼睛!

肖伯磨磨蹭蹭到了堂屋,一看眼前,这哪是家!分明是卖锅碗瓢盆的杂货铺,到处都是琳琅的灰网杂渍,到处都是没有贴帖子的摊点儿,心中便萌生了一种说不清的滋味。

艳花正坐在凳子上,对着一只缺口的镜子梳妆打扮,掉了色的绿花小棉袄套在还算苗条的身上,衬出一段妖冶的小蛮腰。

见有人到了外间地,艳花站起来像下雨天的鸭子伸长脖子张望,脸上挂的雪花膏还没揉均,仿佛冬天早晨的驴粪蛋下了浓霜,惨白突兀,肖伯透过门上破眼笼望见了,心里觉得好笑。

肖伯走向里屋,正与出来迎接的艳花面对面,艳花一见队长大人来了,脸上顿时成了太阳照在下了霜的驴粪蛋上,星光点点,红白参差,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颤动着。

肖伯的目光一哧溜落在艳花的身上,他发现绿花小棉袄下面是真空的,里面若隐若现一对雪白的耷拉好长的东西在肆意晃悠,他暗自叨咕:非礼莫视!非礼莫视!慌忙把眼神挪开,投向炕上。

炕上,与外间地一样的景致,被褥枕头胡乱着,小孤狼鼻涕眼泪滚了满脸,看样子是哭了许久,此时,正坐在炕稍,一双黑溜溜长满眼屎的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来人。

“您怎么来了,队长!”艳花使劲揉着脸上,手指缝里露出眉开眼笑,首先发问,问得肖伯怪怪的!暗想:“队长,看你吞吞吐吐的,像没见过世面的大老娘们,有什么话就直说呗!”艳花轻佻的眼神在肖伯身上抚摸着。

“好!我说!”肖伯感觉出艳花的误会,怕她顺竿爬上来,动起手来,自己不好收场,也不看她,就暗暗为自己鼓了把劲儿,说:“艳花,这几天,大家伙对你的印象不太好,你是不是该收敛一点,省得别人说三道四的!”

肖伯一口气把该说的说完,脸憋得像秋天的紫茄子。

艳花明白了,肖伯不是找乐子来的,而是为自己招惹男人这码子事儿兴师问罪,她亮起来的眼睛顿时变得黯淡起来,把衣襟使劲收了收,小兔子也不往外蹦了。

“他们都说什么了?”

“他们说”肖伯被艳花牵了鼻子,刚开个头就吃冰块拉冰块,没了话。

“好了,队长,你不说俺也明白,是不是男女那档子事儿?”

肖伯心里核计着,这艳花可够解放的,难怪守不住摊儿,就使劲地点了点头。

突然,艳花脸上的雪花膏忽闪着亮光,一双丹凤眼变成了两只乌鸡眼,可怜巴巴地说:“这些人真是的,饱汉不知饿汉饥!他们家的婆娘能整夜搂着自己的男人睡风流觉,俺死鬼男人把俺给撇了,你叫俺搂谁去?难道天天晚上搂着死枕头不成?队长,俺也是女人呀!”

呀!肖伯被艳花的一席话堵得瞠目结舌,自己本来是对准目标开炮的,没曾想艳花的一句话就把他卡了壳,觉得确实不错,人家也是活蹦乱跳的女人呐!于是,就像老虎遇到小刺猬,不知怎么下口。

“这,我理解!可你也得想想咱老祖宗呀!”好长时间,肖伯好容易搬出这块古老的挡箭牌。

“老祖宗?想一千年前那个鬼魂干什么?她能给俺解决问题?”艳花的乌鸡眼圆起来。

“那可是我们村多少年的荣誉!怎么能不想!”肖伯心平气和地说。

艳花一听,乌鸡眼又变回立起来的丹凤眼,怒气冲冲地说:“荣誉?什么荣誉!都是那鬼婆娘捣的鬼!”

她的话一落,肖伯实在忍不住了,顿时起了性子,高声吼到:“艳花,我来劝你,你不听便罢,但怎么能诅咒我们的老祖宗!真是没道理!”

说完,肖伯扭头就走,把炕上的小孤狼吓得“哇”地叫起来,艳花撂在那儿,哭也不是,笑更笑不成。

肖伯回去后,越想越闹心,就索性不管这事儿,可人们像走马灯似的来抱怨,说艳花在他们眼皮底下往家领男人,没有一点儿羞耻,更有苛刻的,说大白天艳花家贱男浪女的声音摔在大街上,小孩子都没办法走路。

肖伯为了安慰民心,干脆自做主张,替艳花找了几个场儿,想把这块累赘嫁出去算了,可结果是人家看中她的她不满意;她满意的,人家又嫌她有小孤狼这个小拖篓就拒绝了。

艳花那个气呀!实在是没地方撒,就全撒在小孤狼可怜的小屁股上,从此,小孤狼的小屁股不再是单纯的绚丽彩虹艳阳天,而是一块块血色斑斑紫馒头。

后来,艳花开始破罐子破摔,明着胆子做起一举两得的生意,来找她的男人多得是,但都需要一定的孝道,多则不限,少则三分五分也将就。更可笑的,有拿集体的白条子做孝道之本。

当艳花拿着一张张白条子去找肖伯报销时,反倒被肖伯一顿臭骂给轰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