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门见山,钱梦秋小愣,随后低眉浅笑,“道长快言快语,妾身亦不便拐弯抹角。”说到此处,她软嗓略顿,嫩指裹着手帕点在眼角,“实不相瞒,府上今次纳入贵妾,是为夫君冲喜之用夫君自半年前染上怪疾,便一病不起,眼见着身子骨一日差过一日,却是药石罔效,华佗难医”

她不敢出声,掩下激动,静静等待大人开口。

但如果心眼也算眼的话,那心之所观,应当也能称得上“视线”吧。

“就是奇怪”桂圆却不说了,指头抓住被面一拉,只剩两只圆滚滚的眸子留在外面,“大人,若是他们敢害你,我就背着你逃跑。”她跑得可快了,绝对没人能追上她。

“”兔妖天真可爱,衍虚也忍俊不禁,心念一动,桂圆雪白的兔耳显现,他修长指尖穿过柔软的绒毛,撸弄两下。

好舒服

“噗”、“噗”,一个激动,桂圆的耳朵又被自己收了回去,她面红耳赤地躲进被窝,用锦被盖住脑袋。

分明仍是一只钻地兔儿

衍虚无奈地放下纱帐,吹熄蜡烛,“睡吧。”

马府的确有古怪,且还不止一处,大宅门的阴私,桂圆想不明白,也是好事。

马少夫人身体里住着的过客,马少爷诡异的病症,花枝神秘的主人

他虽一布障目,有时却比常人看到更多。

衍虚转身走向窗边,无言盘腿坐下。

这一夜,桂圆睡得并不安稳。

狐狸的骚味像是山涧幽兰边的臭虫,纠缠她至梦醒。

直到坐起身子,她还是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偏偏会梦到狐狸?

最讨厌的狐狸。

脑子像是糊了一层浆糊,越转越滞涩。

算了,只是一个讨兔厌的噩梦罢了。

她甩甩毛绒绒的头,把一切抛在脑后,掀开被子一骨碌爬了起来。

屋子里静静的,清晨薄透的空气中漂浮着大人身上好闻的味道。

桂圆并没有去过雪山,从小生活在江南,她水润的眸子里也总是浸润着灰墙白瓦的淡雅缱绻。

但这并不妨碍她每一次在大人身边的时候,脑中浮现的雪色与松涛。

漫天飞白之间,他的眉宇是苍山翠柏枝上最遒劲的一笔。

桂圆圆嫩的脸颊被自己的幻想染得扑粉。

她认真地挽起黑发,将木质插梳插入发间。

藏起梳齿,只露出鲜红的印花。

左边的插好了,再去挽右边的。

这是大人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

模糊的镜面因为少女甜蜜的笑容而闪亮起来。

打理好自己,她从小包袱里找出一枚香片含了,开始准备大人的行装。

大人今日似乎要穿青色,那蒙眼布应当也配青色的。

淡青色的布巾被妥善保管在包袱深处,桂圆小心取出,摊平上面的每一处褶皱。

大人原本只有白色的蒙眼巾,这些都是她后来为大人做的。

她的手艺并不好,只是尽了十一分的细心,把每一处缝线都藏得严密,每一点糙硬都揉得轻软。

把布条捧在胸口,桂圆小心翼翼地走向窗边——那里的硬榻上,青袍的道士正襟盘坐,英挺的侧脸覆霜欺雪,沉静闭合的双眼有如古井。

大人正处坐忘,须弥众生皆为梦幻掠影。

桂圆轻轻将蒙眼巾放在几上,在衍虚脚边盘腿坐下,脑中默念心经。

几句简单的口诀已经背得滚瓜烂熟,可不论她如何努力,功法永远都会在真气汇集的那一步受到阻碍。

她身上的阴气太重,经脉阻滞,已经到了无孔可入的地步。

越是想继续下去,就越念不动咒语。

反而,随着她的催动,指尖开始变得冰冷,虚汗自额际一滴滴落下。

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一只大掌落在头顶,带来无穷的热量。

“大人!”

桂圆迫不及待地睁开双眼,来不及擦汗,炽热的眼神直直射向衍虚。

“嗯。”

衍虚双眼低垂,俯视桂圆的神色显出些许慈悲。坐忘时不便有诸多束缚,他白日才会蒙上双眼。

“修行不在一时。切莫着相。”她险些走火入魔。

“是,大人。”他的手还没有撤开,桂圆享受地顶蹭,粉唇咧开,露出雪白的贝齿。

被大人一摸,什么烦恼病痛都统统消失不见了。

她享受的神情太明显,衍虚大掌微抬,又是几个抚触轻轻落在她软绵的蓬发。

无法探知兔妖艰难的未来,他想给她每一丝力所能及的温暖。

若是师傅在

没有若是。

他着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