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凉一直被盛在港湾中,渡到了一家柳州鱼生粥的店铺外面。这里是一家老式饭店改造的,一栋两层楼的砖木建筑,进大门左手是一个小天井,四周都是房间,但只有大门对着的正房才有人气。

终于赶上他,许凉连指责他的力气都没有了。两手撑着膝盖,气喘得肺都快跟不上趟儿。

一大早就受他的荼毒,还没吃早饭她肚子已经鼓得像气球——憋气憋的。

平复了一会儿,他声音低哑地说:“三年的代言换不来你舍生取义,嗯?”

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想着他站在这里睥睨天下,大概不会像自己这样没出息。

兰今握住茶杯的手陡然一紧,屏息听她开出筹码:“华闻三年的代言怎么样?”

“他一向不是周导的菜”,许凉接口道。

女孩子手里仍拿着那本字典。看来她连话都没跟前台问过一句,才不知道置物柜在哪里。同样准备不足的还有她的妆容,没有化妆,素素净净地来了,一身随意打扮,似乎逛着街就来了。

lly有些失望道:“每次遇上他都是给他化妆的时候,不过那时候他一向很忙,不是在看稿子,就是在睡觉”

“你买回来,不就想看一次我没出息的样吗?”,她顶回去。瞟一眼沙发上的充气娃娃,有了他的小辫子,她可以随意发挥,判他的刑。

许凉一本正经道:“难道您非得我加工资,才肯听我的话吗?”

她愣了一下,发现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响起这个名字了。但真是不能想的,脑海里一浮现他的面容,心脏就像被人捏住那样的痛楚。所以她宁愿活得像失忆,活得自作自受。

叶轻蕴:“我心慈手软,你现在骂人才这么有力气,所以我可以当选最善良的恶魔”

周围的人都看逛动物园儿似的眼神看着她,高淼瞪回去:你们要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别说动物园,准备参加全体女性职工的丧葬会吧!

他的口气如此笃定,总觉得带着一点儿诡异。许凉探究地读他的表情,却一无所获。

照理叶家和言家关系不差,可两家的小孩子就是走不到一块儿,不巧遇上了就相互挑刺。

这种被家里宠惯出来的名门小姐,苏总监向来将她们归为傻白甜一类,自认与之不是同路人,一般只是泛泛之交。

她“嗯”了一声,又说:“但愿没打扰你的工作,真是麻烦你了,再见”

不过与米分丝之间的互动都是由他自己去,毕竟经纪人只算一个桥梁,全都管了就显得越俎代庖。

所以李医生给他把脉的时候,他虽然一脸沉稳,但许凉知道只怕他心里早不耐烦了。

叶轻蕴任她剥掉自己的衬衫,警惕起来:“哪个李医生”

在方誉一再道谢下,许凉挂掉了电话。

吴敏川也警惕起来,多年来的经纪人生涯让她心里筑起了的防御工事。此时心里围墙高砌,但愿她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许凉看着旁边的姑娘,嗓子都喊哑了,觉得这种只有我知道,全世界都被瞒在鼓里的滋味真有点儿复杂。

乍一看,真不知道这位乐界教父是来当评委,还是来参加别人的葬礼。但也不得不客观说一句,吴宇帆的到来,使全场的专业气氛更盛,更引人期待。

可她一见林雪禅也在,脸色立马冷了不少。本就与她相互看不对眼,一想到等会儿还要笑眯眯地在镜头前装姐妹情深,姚窈觉得该拿点儿青梅的酸味压一压。

许凉一听就知道坏了,或许张副台长的确打过招呼,但台长又插了一手。台里一把手和二把手不和,这次裴意初算是遭了池鱼之殃,被牵扯进两边的博弈之中。

许凉受不了地说:“把你里里外外都看个遍,这就叫有出息么”,他身材太好,肤色比小蜜色浅一些,肌理分明,再加上性感的人鱼犀今天什么都不用做了,他没穿衣服的样子会在她眼前晃一整天。

说起这个,叶轻蕴问方誉道:“严先生回哪儿了”

他心里瞪眼,面上笑呵呵地说:“可不是,要说我们华闻,您谭副总酒量也是状元。要不是看他们是客人,您哪儿会饶了他们”

她笑起来有一股清好,像搬开石头,看见底下有一只螃蟹那样的孩子气,她说:“你那么远拿回来的,汤汁一直没洒出来”

“那航班不会推迟吗”

微娘是极会配色的。许凉穿色很惹眼,娇滴滴的,是夏日清池的荷花,花苞微拆,清露滋滋。嫩地,像漫山遍野的花丛,开到人心里去。

可有时候人对求而不得的事物就是那样执着,甚至扭曲本心,情走在前面,灵魂却走失了。更何况像颜艺珠这样好强的人,将自尊挂到天上,和月亮比高低。

“阿凉心思清澈,即使心里藏着事,轻蕴只怕最知道”,微娘给老太太茶杯里续水。

许凉看着她的背影隐没在长夜里,踌躇着问叶轻蕴:“我刚刚是不是有些过分”

叶轻蕴和许若愚执棋的手同时一顿,对视一眼,知道这是许凉将爷爷逗得开心,嘴角都扬起笑来。

爸爸的白头发在灯光底下一闪,然后随着他的脚步再看不见了。

许凉还是静坐着,像个乖学生,就差两手背在身后。

邯郸学步,真要到那一天,自己未免太可怜。

听见有人来了,童湘转过身来,打着招呼说:“你们回来了”

许凉没办法,她一动他手臂抱得更紧。只好随他去了。

他的嘴唇滚烫,呼吸炙热,许凉觉得自己快被他融化了。

叶轻蕴点头道:“君子不多人之好,爷爷这么做也无可厚非”,又瞄一眼在凳子上踮起脚尖擦壁瓶的小女人,“小时候让个人抢阿凉的零食试试,她那双肥手也会变成利爪子”

大师傅听了这话满心欢喜,觉得这条路果然没走错,把少夫人哄高兴了,大少爷一定也会赞一场。

梁晚昕脸上的笑果然失色了一些,“这倒没试过”

许凉骂完了一个人在原地咻咻喘气,抬手碰了碰被他嘴唇擦过的那只耳廓,只觉得烫得快熟了。

他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似乎企图哄睡一个孩子,“如果有人要对你的同事,你会怎么做呢”

她挡住他不让。

司机说:“他今天很忙,让我先接您回家”

吴敏川叹口气:“如果我二十岁的时候遇上今天这样的事,说不定会拼个你死我活”

许凉真就带着吴敏川去了副台长办公室。吴敏川的高跟鞋哒哒地踏在大理石地面上,成了第三个人的心跳,她疑惑问许凉道:“怎么,你和这位副台长认识”

吴敏川也松口气,将许凉叫到外面一个安静的角落,“其实裴意初并不想来接受红辣椒的刁难”

许凉给厨师递了个眼神,意思是别和试着和醉鬼讨价还价,不然最后哪个都不能脱身。

“你知道就好”

“嗨,我还当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来的路上还一番心理准备,一个电话不就行了,还专门把我约到这儿来”,几张邀请函而已,夏清江觉得完全不必如此小题大做。

“这是次要的,主要是咱们不是很久没见过嘛”

“少跟我耍花腔,你那双眼睛哪桩谎话藏得住?”,他说。小时候老人家看见许凉都稀罕她那双眼睛,他不懂得原因;现在红尘里打滚才明白,这份清澈多么贵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