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燕说:“二姨太正在房里生气呢?等会儿雨小点了,少爷您得过去瞧瞧她。”

襄湘知道二姨太说的这个‘她’是五姨太,新人进了门还有了身孕,五姨太自然不高兴,所以就把脾气撒在贴身丫鬟上,只是她没想到这次的事闹的这么大。

长顺说:“二姨太看到姑娘了,她说要少爷把姑娘请进去坐坐,这外面大热的天,屋里有冰镇西瓜,请姑娘千万不要推辞。”

马车又行驶了十几分钟,在一片开阔的广场处拐进了一个巷子,马车停了下来,春燕扶着二姨太下了马车。

黑脸小鬼当即向四周大声嚷嚷:“快来人啊!快来人啊!这个人他撞了人想跑!还有没有天理了,来人啊,来人啊!”

那男生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满脸是对襄湘的嘲讽:“没用的东西,连个地都不会扫,真是被娇惯的大少爷。”

“我哪儿知道啊,不过肯定很水灵,她要不俊老爷也不会要她了,他爹欠了老爷许多大洋,这就拿女儿抵上了。想当年你姥爷也是这样,他为了给你两个舅舅娶上老婆,就把我抵了40块大洋的彩礼,结果还是穷的过不了日子,老是来找咱娘俩接济,这人啊,就是不能穷,一穷就没骨头了。”

“我听说你生病的消息了,可是我不知道你家在哪里也不能去看你,我听同学说你回学校了,所以急急忙忙来见你,你……都好了吗?”

“广州?反法?”襄湘呆呆的重复,呆呆的喃呢,“学生运动,广州。”

襄湘跟着长顺施施然走在街道上,狭长的巷子里偶尔路过盘着发髻的老妇,抽旱烟的汉子或是留着大辫子的大姑娘,空中弥漫着云雾般袅袅的轻烟,梦一般的景象让人觉得这似乎是个肥皂泡,轻轻戳一下,‘噗’的一声,肥皂泡就破了。

襄湘到前院招待客人,二姨太跟着一群女人去了中院新娘那里,其实襄湘也想跟进去看看,听说古时候结婚,会在新娘的床上铺上一块白布,等第二天检验那个,那个还会被珍藏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晚上襄湘跟在杜老爷身后给客人们敬酒,南方人都是大酒缸,襄湘看了这些豪饮的人感觉瞠目结舌,他自己也替杜老爷喝了半斤酒,喝的脸颊酡红。襄湘其实从没喝过酒,只是听熟悉杜良钰的人说自己过去很能喝上几杯,于是硬着头皮上了,没想到还真有点酒量。

然而这天晚上的事情还没完,襄湘正跟着杜老爷敬酒的时候,一个小丫鬟匆匆忙忙跑过来,连声叫道:“老爷,老爷,不好了,六姨太要生了。”

杜老爷原本就笑的脸皮抽筋,如此更是笑不出来了,对着客人赔罪了几句,把襄湘扔给客人让他来陪酒,自己急匆匆跑了。

客人们笑道:“杜老爷好有福气,真是双喜临门啊。”

着急火燎的这一天总算是过去了,第二天一早襄湘肿着两个黑眼圈,铁青着脸在后厅会见了杜良默的新娘子和自己的新妹妹,新娘叫王彩英,新妹叫杜良燕。

新娘身广体盘,浑身横肉,眼睛鼻子嘴巴都凹陷在脸上厚厚的肉堆里,此刻她一脸红润、满是娇羞,一看就是昨晚春风无限、颠鸾倒凤;新妹妹小小的身子躺在一块大红色的襁褓里,脸色腊黄泛青,紧闭双眼,看样子是随了青莲,长大后一定是个美人坯子,不过此时小小的她刚来到这个世界,不知悲喜,更不知道她将要在一所老宅子里,每天对着一宅不知心思的女人长大。

然而这不是全部,令襄湘和二姨太吃惊的还在后面,杜老爷让丫鬟领出了个人来,这人不是别人,居然是周兰欣!

七姨太的轿子是在今天清晨被四个乡下轿夫抬进宅子的,那轿子悄悄地从月门里进来,以至于到现在大家才知道。此时她还穿着那身蓝衣黑裙的女学生装,留着齐耳的短发,化了淡淡的妆,但是却掩不住脸上的风尘和疲惫。

杜老爷看着周兰欣,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起身拉着周兰欣的手嘘寒问暖。

五姨太见了立即亲热的迎上去说:“哟~,这就是淑惠姐家里来的妹子啊,长得可真漂亮,还是个文化人呢,听说你念过大学,在哪儿读的书啊?”

兰欣微笑着说:“见过各位姐姐,小妹名叫兰欣,在静园师范读过书,以后还望各位姐姐多多关照。”

五姨太眉毛一抬说:“静园师范,那不是咱们家良默和良钰的同学了,你们认识吗?”

兰欣看了一脸吃惊的襄湘一眼,笑着说:“我和良钰曾在学校见过。”

一时突然静了下来,五姨太笑了一声打破尴尬说:“那正好,咱们都是熟人。”

杜良默似笑非笑的看了襄湘一眼说:“的确,熟人啊。”

这个冬天是个暖冬,现在虽然已经接近年关却也一点不冷,人们只穿两件单衣就可以御寒。二姨太的房里常年有阳光,这个时候阳光射进来,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这些日子二姨太险些气病了,那日在客厅里见了周兰欣,她强忍着回了房,然后关上门摔碎了一地东西,她说:“你大舅还算人吗?真是猪狗不如。还有那个周兰欣,她这是想干什么?见过下贱的没见过这么下贱的。”

襄湘见她这样生气,只得柔声安慰道:“你何必生气呢?这叫为了他人的过错惩罚你自己,多冤枉啊。”

二姨太说:“我就是气不过,每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叫我怎么过日子。”

襄湘笑道:“个人过个人的日子,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呀,你要是心烦不愿意在这儿住了,就跟我回城里住,那里有房子,自己过日子,比起这儿一大群人可安静多了。”

二姨太哼了一声说:“我才不走呢,我凭什么走,要走也是把她们赶走,好像我怕了她们一样,对了。”二姨太忽然对襄湘说:“以后你离那个狐狸精远点,听到了没!免得被那些小人说闲话。”

襄湘黑线了一下说:“我知道了,我会离她远点。”

襄湘心里觉得挺遗憾,那个女孩子怎么说也是受过新式教育的新新女□,应该有先进的思想,不像当下那些愚昧的村妇,可她怎么会答应当人家的小妾呢,果然是受到时代的局限。

七姨太的到来改变了杜宅后院的格局,杜老爷非常宠爱兰欣,也许他觉得兰欣毕竟是女学生,有其不同凡俗之处,跟这后院的其他女人不同,总之,杜老爷给她做了数不清的新衣服和新首饰,想要什么立即就送到手里,对她的宠爱,所有的人都看在眼里。

反观只生了个女儿的六姨太已经有好久没被杜老爷过问了,她的处境简直和三姨太四姨太有的一拼,刚生了孩子也没有人关心,境况惨兮兮的。

大太太天天领着她那圆球媳妇进进出出,她的日子过的很是得意,儿子才接管了田里的事物,又刚刚娶了媳妇,媳妇带了满满十大车的嫁妆,尽管杜老爷已经连续几年没有到大太太房里去过了,可是她却忽然焕发出了常年阴霾下的春光,一下子枯木逢春了。

唯有二姨太还和过去一样,天天给襄湘熬汤,简直风雨无阻。

就在这样平淡的日子里,杜家的老宅迎来了新年,上一次的新年,襄湘是带着穿越的惊慌和浑身的病痛在床上度过的,而今年他已经融入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