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瞥了她一眼,嗔怪道:“别夸我,我这个人不禁夸,容易飘飘然,飞上天。”

艾田演技一流,慢腾腾地往她跟前凑近,假装翻看衣服,打量一会儿回来说:“她啊,安璃,平安国际商贸董事长的千金,刚从国外留学回来,拿着家里的钱办了个出版社,陆续创办了几家有名的杂志,现在正和文化局打交道呢,据说她想办一个美术展馆,不知道这事洽谈的怎么样了。”艾田冲我挤眉弄眼,“别看她只比咱们大几岁,本事大着呢。”

宁妆的皮肤像婴儿一样白嫩,又黑又细的眼眉在一颦一笑之间都能勾了男人的魂儿。她身上有着属于女人应该具备的感性和通透,还有一种任何人都效仿不来的气质,那是她独特的标志和骄傲的资本。从认识她的时候我就喜欢她那双大眼睛,走进画室的那一刻,她巧笑倩兮向我友好地打招呼,作为女人,当我抬头看到她那张漂亮的脸蛋儿竟然有一瞬呆滞在了原地,甚至从心底升起一股醋意,后来我知道那就是赤裸裸的羡慕。

我们都曾爱过一个明知不可能的人,哪怕早早料定结局也一意孤行。时间残忍,空间无情,可最凉薄的终究是人心。人情冷暖,爱与不爱,泾渭分明。

我贪婪地享受着这熟悉的吻,似曾相识的炙热,还有因为紧张而狂跳的心,这些都是属于我的。

抵达当地后负责人依次点名做教务安排,喊到“徐昭”时我苦涩的笑了笑,不过是个名字而已。

银盏正在做spA,见陈卓来只好暗自叹气,挥着手命人下去。她起身裹紧浴袍倒了一杯红酒给他:“消消气。”

“我说什么呀?”我有些不安。

听清狂躁的来源后,我顶着一头鸟窝套上大毛衣从被窝里钻出来开门。艾田打量我的表情特别嫌弃,她的嘴角抽搐,犹豫许久才伸手用纸巾替我把嘴边的口水擦干净。

冯森茳应该在忙,过了好久她的手机都没动静。

其实我用的也是家里的钱,上个星期才找了一份收银员的兼职,月薪八百,抽出一部分帮宁妆点忙还是可以的。她对自己的近况倒是不避讳,在西餐厅打工,偶尔做模特兼职,深夜睡不着的时候就画画。问起顾襄她直摇头,他不肯画裸体素描,别的画却没有市场,他总是带着一腔悲愤咒骂这世道没有慧眼,没能辨别他这匹千里马。

我打着哈欠:“回国怎么了?”

任舜凯嘲讽地说:“你们俩真逗。”

“我男朋友,也是高中同学。我们俩废了好大的功夫才勉强考到一起,只差一分他就有可能被工大淘汰出局,我们俩估计就要异地恋了。”她羞涩地低下头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虎毒还不食子呢,我上大学我爸一分钱也没拿。”我想起临行前宁妆对我说的话。那天我陪她从她曾经的家门口路过,她仰起脸盯着那扇熟悉的窗户突然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我知道她寒心,她恐怕没想过老爷子竟然这么狠,以行动断绝了十几年的父女关系。好歹她母亲汇给她的五万块钱能解决燃眉之急。“我妈有了第二胎,是个男孩儿。估计以后我们家的钱也得用在刀刃上了。”宁妆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愁云一闪而过。

我始终坚信时间可以治愈一切,于是我把“失忆”这件事托付给了时间。

“他要娶你?”我问。

“跑!”

徐昭抓住我的手腕,顺水推舟的把搭在他手臂上的外套披在了我身上,语重心长地说:“咱们回去。”

美静戴着一副太阳镜,倒有几分明星的架势了。艾田笑嘻嘻的冲她们晃了晃手里的战利品,一脸得意的说:“怎么样,我说我能把满晴绑来吧。”

“不然你以为呢,以我现在的背景难道还能找个诗词歌赋样样精通的大学生?”

为了爱情她早已蜕变成了自己最不想成为的样子了,留学的她更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我好像看见了十五岁的我,还有徐昭。

我转过头妄想狠狠揪住宁妆的耳朵:“小丫头,你出卖我!”

我苦笑了一声,抬头看他:“舜子,别这么跟我说话,我害怕。”我说真的,他的样子让我心里感到不安。说完我重新低下头把热水袋往怀里塞了塞。

我总在斥责徐昭不懂珍惜,其实我和他半斤八两。

楼下走上来两个搬运工模样的人,他们停在宁妆家门口,看到我们时有些狐疑,试探着问我们:“这是……宁先生的家吗?”

能怎么办,还不是一步步的妥协了。多少次顾襄答应她不再画了,不再卖那些露骨的裸体素描了,可最终还是忍受不住生活所迫,她只能说“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谁让在她面前他总能灵感迸发呢,谁叫她是他的创作之源呢。

“哦,”我顿了顿,“明天上午我在运河边等你。”

我甚至完全不曾注意任舜凯失落的眼睛。

其实我挺感动的,突然发现他变了,变得体贴温柔了,或者是越来越体贴,越来越温柔了。如果以后结婚的话我一定逼迫他陪我下厨房洗碗,夫妻双双打扫除的感觉一定是惬意的,连累都不觉得。这样想着我的耳朵慢慢红了起来,夫妻……那是很久之后才能实现的事吧。

开学那天清晨我又一次偷偷去找他,我必须尽快和他见面,我只有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下午就要坐车回学校了,又要很久见不了面。我在他家楼下等他,那个初三毕业时还是工地的住宅区此时已经变成了被高楼大厦簇拥的小区,他家楼下再也不是我热爱的绿野仙踪,而是一座体育馆和一方壮阔的广场,我们鸟儿似的跑进了不远处的公园,那里还在修葺中,他猛烈地把我按在了亭柱上,在我耳旁温存地说:“满晴,我想要你。”

“我想从家里搬出去住。”

枯黄的玫瑰耷拉着脑袋使客厅显得死气沉沉的。

我们在黑暗里轻轻说着这些埋藏在心里的话,好像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过,我们亲近得好像久别重逢的恋人,没有一点生疏可言。

“你还……没忘了他啊?”艾田试探性问。

她扭捏地掐着吸管头儿:“还记得小学那会我总是和你作对,那时候我还真是嚣张跋扈,其实我是羡慕你,羡慕你有好朋友,羡慕你会跳舞也会画画,羡慕你的作文被老师当众表扬,你一定不知道,在你转学之前我始终是班级最优秀的,那时候我嫉妒你,于是我就用班长的权利在每天上课说话的名单里恶意加上你。”她有些难为情的看了看我。

她茫然地回头,看到了华君孤独的背影。

她不敢回答他,回答了等于默认自己在注视着他。

“我懂。”我淡淡地说。

我知道。

他胆怯地割断了和满晴之间的联系,把灼热的目光投向了杨云霓,蓦然间回头,发现这一切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满晴满晴满晴,夜里她的名字盘旋在脑海里,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叫罗满晴的女孩,他用尽所有力气都忘不掉。

但是,不行。他在复读,不能用手机。

窗外的暖风拨乱了我的头发,我怔怔的握着手机,默契的震动和我心脏的跳动紧紧相拥,我迫不及待的接听:“阿昭!”我完全没想到他会在这时打给我。

我们第一次真正的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邵然。”

他舔了舔舌头一副无趣的表情,耸肩说:“你反应的也太快了,没意思。”然后他凑到我身前,戏谑的问:“说实话,刚才你心里是什么感觉?有没有心动?”

她甩了甩头,像洗过澡的小狗那样可爱,她的头发一直那么短。她由着它们像藤蔓一样自由生长。

我叹了口气:“兴许这就是缘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