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期结束后我独自买火车票回家。当我提着厚重行李挤在人山人海的候车室里时才觉得任舜凯的重要,免费苦力不在了我只能自食其力。

当年的慕邵然和冯森茳相比简直是一个单纯而透明的人,他把所有喜怒都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艾田面前,因为相信,也因为爱。可冯森茳不同,艾田和他毫无瓜葛,他何必暴漏心底的脆弱面?

穿着米黄色风衣的宁妆面容上毫无血色,她袖口处残留在外面的线头凌乱的铺展在她的手臂上,那线头无端露在外头,叫嚣着她如今的生活窘迫。我盯着她的双手,一激灵,问出口:“你在餐厅做兼职?”

我被她逗得咯咯直笑,不断抨击她:“就你还祝英台白娘子三圣母?你上辈子不是个祸害人间的妖精就不错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不听。”他说这话时露出狡诈的表情,很像在耍赖。

她亲切地拉着我的手,像老朋友一样。

“收起你的对不起。”我仰起脸,“现在我已经不需要了。”

“是。”我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徐昭,不论你信不信,对我而言你是和亲人同样重要的存在。真的,几年前,在我还保持着天真的想法一味靠梦想过活的时候,我一度笃定你是和我白头偕老的那个人。我恨被人欺骗,尤其是你。”

陈卓也来过一次,当时美静正因为一个笑话笑得眉飞色舞,看见他后吝啬的收回了全部的喜悦。她和陈卓在我眼里就像是一对对峙已久的敌人,过程穿插着自相残杀和鱼死网破,结局总归是要同归于尽的。我已经很久不过问美静的事了,除非她真的很不畅快才会主动和我聊一聊感情状况。

老九转了转眼珠,最后妥协了:“成。”说完命人让路。

我软绵绵的靠在徐昭身上说:“你个色鬼!左拥右抱,真不要脸。”我用他的袖子蹭了蹭嘴巴上的酒滋,还借机打了一个嗝,“你想后宫三千,佳丽一万你干嘛不穿越到古代做皇帝去?你生在这个时代真不幸,不仅是你的不幸也是这个世道的不幸。”

艾田松开我,自顾自拨打电话。

焦思洋冲她挥了挥手,见她进了单元门才恢复常态,一本正经地对我说:“比你小一岁,跟他爸从镇上来的,家里条件不好在咱们这儿的西餐厅打工。小姑娘挺不容易的。”

她跟随慕邵然义无反顾的远走他乡,只为了所谓的狗屁爱情。她运用英语的水平还不如我,我好歹还能用简单的英文单词邀请老外合影,轮到她就只能用肢体语言。

我信誓旦旦的说:“放心,忘不了!”我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不早了,我走了。”

我俯子把球杆搭到球桌上,食指和拇指配合默契,我认真瞄准了那颗黄球,回答她:“h大。”

“你不用复习吗?还有一个星期就要高考了。”我咳嗽了两声,带着沙哑的嗓音问他。我真的很不希望他出现在我面前,特别是这个时候。我不愿意让任舜凯看到我脆弱无助的样子,更不希望自己所有倒霉的熊样都被他瞧见。我不愿意承认,他在我最需要关怀的时候出现。

“高三”把我的棱角逐渐磨平,它好像紧箍咒时刻在我耳畔唠叨着高考的重要性,我收起了所有的性子和傲气,将残余的钝角藏在心里,每天三点一线的过日子越乏味越无助。虽然都知道跨过应试教育的最后一道门槛前面就是希望,却仍旧茫然困惑,到底为了什么坚持?梦想吗?梦想像一枚炸弹,与现实中的高考横眉冷对,只要稍不留神就会引爆。

宁妆恨不得躲到地底下。

猥琐的人脑海里的勾当小心翼翼的私藏,他们明面上不断称赞这些流通在市面上的画,用夸张的辞藻和华丽的言语。

没想到他却说:“算了,哪天再说吧。”

为什么没早一点,再早一点。

傍晚我们三个一起在食堂吃饭,徐昭大少爷似的挑这捡那,香菇不吃,辣椒不吃,圆葱和胡萝卜也不吃。我一一把他菜里的东西挑干净,苦口婆心地劝:“你忍忍吧,又不是大饭店,这么大个人了还挑食。”

焦思洋帮了她两次。

他低下头,宝蓝色的运动鞋穿在他脚上格外顺眼。

她没躲,用鼻子哼了一声。她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和死人没什么两样,除了听和看她什么都不知道,一点意识都没有,哪怕现在赐给她一场凌迟她都不会感到惧怕。这是被游戏占据的夜,是四个男人和她的周旋,她是一个被人随意玩弄的女人,一个又一个,没一点人性的霸占她,一点喘息都不给她留。她的脑海里想起了马路边上的尖叫,脆生生的从她喉咙里迸发而出,她也和宿命做了一场争斗,失败了。

美静看见我,骂声戛然而止,她张着嘴巴立在原地,许久,我们就那样无言的注视着彼此,眼睛里说不尽的心疼和怨恨,她的所有委屈我好像都猜得到,她隐忍的所有我都事先想得到,她看着我就好像看见了救世主。她枯叶一样的飘到了沙发旁颓败地坐了下去,冷哼着说:“见笑了。”

这里是学校监控的死角,当我看到徐昭梦一样出现在我身前的时候我近乎呆滞,他穿着一件蓝格子衬衫,袖子挽到小臂,他胡乱甩了甩头发走到我面前把手机关掉,把我拥入怀里:“我实在太想你了。”他好像很累很累,像走过很漫长的路,背负着沉重的包袱才来到我面前,他容不得我说话,自顾自说:“我太累了,只有想起你才能快乐一点。”

我把脸偏到另一边刻意不去看她:“我才不想你,早点走也让我省心,我还想好好学习考到杭州去呢。”

她倒是坦白。

刚才那个喊顾襄上去的青年不知不觉走到了宁妆身后,因为一股呛鼻的烟味儿宁妆才发现他,她转过身,于是华君看见了这个少女的侧脸,黑发从耳后倾泻,她礼貌性点头,用防备的声音说:“你好。”

顾襄总是一个人拖着腮帮坐在画室一角,初中时的他沉默寡言,她画画的位置离他最近,很多时候她都能瞄到他画布上浓郁的色彩,大朵大朵的红色或者绿色,夸张、浓烈、带着生意盎然,让人一眼便深陷其中,被那张铺满单一颜色的画震慑得不知说什么好。

我自嘲地笑:“原来我和他差了那么一大截。”

这样尴尬的对话不知道该怎么持续下去。

徐昭心思不定,他一直认为自己是松散惯了的,谁都不会掠去他的心。他和许许多多的女生玩暧昧游戏,甜言蜜语早都成了玩耍的必备手段,约定誓言也从没放在心上,家庭环境的卓越成全了他的优越感,父亲升职为区长,家里的金店和饮吧逐渐连锁,广场上的店铺从头到尾都被划进徐家名下,从小他就活在众星环绕的氛围里,献殷勤的人太多,他早都对谄媚司空见惯。

我始终记得那一天。

那天晚上,我前所未有的想他,想念他吻我时的温柔,想念他怀抱里的温暖。当我踏进寝室从行李箱底部翻出藏好的手机时,我恨不能马上开机,像初中一样毫无顾忌的给他打电话。

我们在北京逗留了三天。白天他带我造访名胜古迹,晚上我们一起牵手走在王府井大街。冬天的北京显得古朴沧桑,我的脸冻得通红却一点都不嫌冷。他用一元钱买我爱吃的冰糖葫芦,山楂被我们轮流吃干净。我左手一支棉花糖,右手攥着氢气球,他笑我孩子气,我扬言只有他才会这么宠我。

“我最怕以后我们不能在一起。”

门被重重合上,从始至终美静都在旁观,她和杨云霓缩在沙发上看照片,发生在这个空间里的一切她都铭记于心。她望着门口凌乱的拖鞋,有些羡慕的说:“能跟最爱的人吵架也是一件幸福的事啊。”

我去卧室喊艾田吃饭,她呈“人”字型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

“我们的确认识,他小时候不是这个样子的,我从没想过会以这种方式和他再次相见。真巧啊。”那个“啊”字被我轻轻的吐出来,轻轻的,就像琴弦触动的尾音,听上去有一种似水流年的错觉。

话还没说完他已经堵住了我的嘴,这一次更加让我难以呼吸,他困住我的后脑勺用腹部把我抵在墙面上,即便我使出所有力气也无法突破他的重围,他的舌像一只调皮的小蛇,在我的唇瓣和牙关之间来回游移,他突然俯将温热落在我的脖子上,我的脊背寒涔涔的,我试图推开他,他却将手探进了我的衣服,我努力制止却毫无效果,他终于探寻到了我的双峰,轻揉的磨蹭,每一下都充斥着折磨我的快感。

客厅里摆放着刘美静的个人写真,她的眼睛如星辰闪亮,他站在照片前注视良久,环顾四周,这栋房子完全看不出来有第二个人生活。他恍惚记得小时候刘美静去台球厅找他,因为天色太晚他想送她回家,她却说:“不用了,回不回去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