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兰道:“崔璟。”

太子觉得意外,林玉兰是他的未婚妻,可他素未蒙面,穿越来之后听闻她是软弱娇柔的大小姐,对她也没什么想法,况且这具身体原先的主人太子殿下也不喜欢林玉兰,他也顺应自然不召见她了。唯一碰头的便是两月之前他退了婚,她生气与林敏筝争吵,结果自己不小心落水,然而即便碰面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他并未看清楚她的容貌。

离府那日,重情义的李氏不顾生病的身体坚持要给李老太太下跪,磕了三个响头哭谢养育恩情。李老太太假惺惺地赏赐了一些东西,嘱咐了一些话,但眼里的鄙夷怎么也藏不住。

林琅已换下喜服,而改穿常衫,爱妾如同怎么舍得令此等污浊之事玷污了婚宴的喜服。他走到李持玉面前冷声道:“如此忤逆的不孝女,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屋里品茗到一半的崔大公子移开杯盏,清冷地道了句:“别引火烧身!”

张姥姥本是在楼上的,但自从如意楼的大掌柜逃跑,林敏筝的舅舅舅娘大驾光临后,她实在没忍住跑到楼下和泼妇叫骂。

这条复仇之路看似短暂,她其实已经走了十五年:九岁离宫开始滋生出种子,十四岁回宫开始密谋策划,直到二十二岁才得以实现。她从来不做宽容敌人的事,也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再难的事,只要她认定了,总会有恒心、有毅力做下去,并确保万无一失。

这名外曾孙女儿的蜕变还是太出乎她的意料了,李老太太又道:“退了与皇家的婚事,你与你娘便不在这权贵圈子里了,你娘本是一名外室女,即便你外曾祖父承认她为李家孙女儿,但她父母的婚约始终名不正言不顺,仔细论道起来仍是一名外室女。从林家下堂后老身收留你们乃是看在我那大儿子的面子上,可如今盛儿要娶亲了,荣国公府光景不比以前,稍出点差池,兴许武安侯府上就退婚了,而我们又视这门婚姻尤为重要,因此,得委屈你和你娘了……”

林敏筝与前世的李纯敏一样,脾气率真如火、骄傲霸道,可因为拥有绝世的美貌和英气逼人的气质在京城众多女儿中依然独领风骚,享尽万千男子的宠爱。林玉兰只是规规矩矩的大小姐,无任何特别之处,若不是她的祖父及外曾祖父权盛一时,她也入选不了太子妃,可当一切庇护消失,她但子妃之位便难保了。

李持玉闭上眼,约片刻才感受到妇人拥抱的力量,听到妇人连绵不绝的哭声,有男子道:“夫人,大小姐只要醒来便代表渡过这一关了,如今还着烧,只要认真调理,好生休养就能好起来!”

“你走吧,这是我欠你,还能唯一为你做的一件事!”薛逸忧伤道。如果可以,他不介意照顾她,带着她远走高飞,可是眦睚必报如她怎么会忍受他继续留在她身边?他爱她,这一生也真真正正负了她!

众公子打得热闹,忽然有人把球踢飞出来。那蹴鞠飞过众人直落入李持玉脚下,又滚了两滚,滚入席案下方。众人回头,李持玉迟疑了一下,未免成众之焦点,还是低头把蹴鞠捡出来。

也许李持玉是对的,杀张贵妃、杀张国侦,肃清君侧,为民除害;燕殇帝文弱、燕恵帝残暴,的确应该废黜,扶持更合适的皇子上位;但他还是不能理解她的所作所为。他觉得夫妻几年来他从没有认识过她,或者一开始他就错看了她,因此对她失望、痛恨、埋怨,最终跟着李纯敏一同背叛了她。

直到听闻金玲和阿祖的转述,心里稍微宽谅,可还是有那么一点恨意,也许他和她本性就相差太远吧,后来她服毒自杀,那点恨也随着弥散了,相比起来,见不到她比死亡和仇恨,更令他难受。

薛逸叹息,望着随司仪念词再三跪拜的人群,茫茫众生,不知道还有没有她的身影,阿祖的话,是否还能当真?

太子转过身来,将要进行下一轮仪式,可在转身的一刹那,他忽然看到了船头上孑然独立,不愿跪拜的女子,此时她正接过丫鬟的手,准备踏上马车。

她离得他很近,本来他站在高台上,侧下方的位置不是什么主要的地方,只放车马仪仗,偏偏,猎猎旌旗飞起的瞬间让他看到了她,近在咫尺地看清那张孤冷清高的脸、翻梳垂的大燕朝云近香髻,还有即便穿得端正也显大燕女子风情的襦裙。

那个人,正是他念念不忘的李持玉!

太子懵了,定睛看了几眼,可惜旌旗垂落又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激动狂乱,欲扔下手中的器皿直奔下台去,可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他,内侍也错愣提醒:“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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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在是太子,代替太子薛廷昭存活于世,哪怕他不看重这个仪式,他也要把太子的风范做足了。薛逸只能勉强收住心进行仪式,抽空吩咐内侍去跟踪台下的马车。那名内侍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错愣地点点头跑下去了。

薛逸勉强把整个冗长的仪式坚持完,终于等到散场的时候再不顾太子身份奔下去。身后宫人慌张地呼唤着他跟随下来,也许他们会觉得他很奇怪,可是他不介意了,该做的他已经做了,更何况他不是太子,他只是前世长乐公主的驸马薛逸!因为前世未了之情,因为不甘心,忽然之间一夜穿越来这里,他很清楚他要做什么,他此生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到她,找到她,然后……

果然如他所料,马车已经走远了,那位被派遣下来的宫人垂头躬身静静地站在那儿,他问:“那辆马车呢?”

宫人吓坏跪倒在地:“回……回太子殿下……没有马车啊……”

薛逸有些生气,“车子明明方才就在这儿!”

小宦官噤若寒蝉,低头不敢吭声。

李太监快步跟上来:“殿下,殿下,您怎么了,我的小祖宗!”

太子有气没地方撒,实在心痛又无奈,明明她就在他的眼前,明明只隔了几丈之遥,他找了她两年,足足两年!甚至更早,因为前世她死后他又独活了五年。

那五年没滋没味,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感知能力,哪怕他被关进地牢里独自面对着黑暗潮湿的时候,他也没有这么恐惧和难受,因为那时候再恨,她也还活着,与他同呼吸同相处一片天地。可当她死了,他的恨也没人回应了,再无人介意他的情仇,好比挥出去一拳打不到东西,更何况金玲和阿祖还对他说了那么一番话,令他倍觉愧疚难过。

那些日子思念之痛一寸寸地侵漫他的血骨,终成毒素,侵蚀着他的意志和斗志。每回半夜醒来,看着空空如也的床,和月华倾洒的书房,他就想着她曾经住在这个地方,与他耳鬓厮磨,与他携手言笑,她纵使没有柔情密语,但对他也没有伤害过。

然后,她就这么走了,没有道别没有宣泄,只剩下一旨冰冷的和离书。犹记得他见她最后一面还是好几年前……那时他因受叔父、祖父谋反案牵连,被关进天牢的时候,她来质问他,李纯敏和她谁对谁错。那时候他一心记挂李纯敏的安危,只冷言冷语相向,并质问李纯敏在哪儿,她是不是把李纯敏怎么样了。

她不再说话,愤然离去,直到死也没有再见他一面。也许那时候她的心就冷了吧,冷了也无所谓理会了,也不屑于再对他说出任何宣泄和辞别的话。

可是他那么地不甘心!那么地不甘心!

林敏筝不顾侍卫的阻拦奔过来,大喊:“廷昭,廷昭!”

林敏筝、李纯敏,这两人有时候他傻傻分不清楚,因为都那么地相似,可是因为前世他根本没有爱过林敏筝,这一世对她的热情就没有这么灼烈。印象中林敏筝对太子也不是那么在乎的,之前太子苦苦追着她她也不理会,直到他穿越过来,她才对他热络一些,甚至怂恿他退掉与林玉兰的婚事。那会儿他也烦心有这么一门婚事挂身,就找理由退掉了,可并不代表他会因此接受林敏筝。

看得出来林敏筝也在努力讨好他,可他的心不在她身上,他在找李持玉,那是他前世的妻,今生今世也唯有她才能是他的妻!

“殿下,您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到底怎么了?”林敏筝挂念他道。

薛逸摇摇头,努力平复心神对她微微一笑:“我没事。”可也实在没心思理会她,转身欲中,忽然现地上有张纸团,那个位子正好是刚才马车停放的地方。

薛逸试探性地捡起来看看,只看到上头写着游舫码头的地址。许是她来时租车,写了这么一个地址给车夫看,后来车夫随手把纸团给扔了,那字迹与前阵子他收到的合开钱庄的公子的字迹一模一样,而这样的字迹正是他万分熟悉的——前世李持玉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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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逸欣喜地笑了,他没有白等,至少这团纸已经证明她来过,她正存活于世间,他还亲眼看到她,不是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也不是几岁幼童,而是正当年华,甚至还有可能长住京里。也许他应该庆幸,不过就算她真的穿越成了老太太或者几岁幼童,他也不介意的吧,老的他便相守,小的就等她长大,哪怕是个男的,他也认了,因为从始至终他都只想要那一个人——李持玉!除了她,他什么都不想要了!

…………

李持玉回园子的路上,一路无言,珠儿只道小姐心情不好,也不敢多问。

她家小姐随崔公子游舫回来以后,本是要上马车离去的,但还是没忍住多看了太子一会儿,也许正因为多看了太子几眼而心情郁结,毕竟,太子退过与小姐的婚事。她家小姐这么骄傲要强,老爷得罪了夫人都被她休了,更何况太子提了她的婚,心里总还是有点介意的吧。

珠儿真是想多了,李持玉的确心情低沉,不过心情不好并非因为太子退了与林玉兰的婚事,而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她前世嫁与薛逸,一开始为迫不得已。

那时候她流落宫外五年,多艰苦的岁月都是崔景相伴,她一直以为她只会嫁与崔景,可惜回宫后主动提起婚事,太后却摇摇头说:“玉儿,哀家以为你回宫是背负着使命的。”

她回宫,是背负着使命的。

九岁逃离皇宫,她便知道她一定要回来,回来替母后及国舅报仇。张贵妃、张国侦奸佞魅主,祸害忠良,大燕的江山也将毁在他们手中。李家儿孙稀少,唯有的几位皇子也被张贵妃毒害,太后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她一开始并不想承受太多的使命,可母后临终前寄言:“玉儿,莫让你父皇成为历史的罪人。”太后病危也千万叮嘱:“哀家只能靠你了,虽然委屈了你,但你不要让哀家失望……”后来看着张贵妃为了扶持自己的儿子上位,对与她最亲近的弟弟动手,李持良扎朝呼喊:“皇姐救我,救我!”她心痛却无能为力。那一刻她终于明白,她的命不是她的,而是那些死去的亲人的,是整个大燕王朝的。她即便不是男儿,但身为帝女,处在这样的位置,也由不得自己。

于是,在崔景远离京城回归封地前问她“你是要我还是天下苍生”时,她咬牙切齿回答:“要天下……要苍生……”那时候她便清楚,她与崔景无缘了。

她答应了太后,嫁与薛丞相之子薛逸。无论事后变得如何,前世的薛逸的确是个温和持礼的人,纵使他们很多观念不合,他还是极大地包容了她,并爱护着她。她也接受这段婚姻,并慢慢尝试着接受薛逸,却不想,这段婚姻只是薛家与张贵妃导演的一场戏。

她之所以坚韧不摧,还真要感谢薛逸,若没有他,她可能无法完全脱胎换骨,更不会登上摄政宸公主的位置。有时候要达成一件事的确需要冷血,更何况通往权力的路本就荆棘满满,更需要绝情冷漠、手段非凡。

回想那一年东宫相遇,海棠烂漫,他对她笑:“公主高洁若云,簪上海棠真如仙子下凡!”再对比今日他朝服冕冠,俯视苍生主持祭祀的模样。真是可笑,也许这两个薛逸,都是她所不认识的。

…………

李持玉本欲直接回府的,奈何乾字号钱庄的掌柜张弦清有事相询,她只得往钱庄走一趟,待回来时已经晚了,燕情园门口停着一辆马车,看乘驾,颇为华贵,珠儿惊奇:“咦,我们园上难道还会有客人?”

她们搬来京郊已经一月有余,还真是没人来看望过,李盈绣在京中也没什么朋友,更何况一个下堂妇,谁人敢靠近?那这辆马车的主人会是谁?

李持玉道:“走,进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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