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贫道认为,眼下唯有这搜寻贼一途了。只要我们比官府先找到,就可能会发现新的线索甚至证据,倘若官府在我们之前寻到,必定会举兵将其剿灭,不会留下任何物件。咱们的县令王大人可是要凭借此案飞黄腾达呢!”张墨最先从道长这委婉的话语中反应过来,泄气的说道:“道长的意思我明白了,现在我们就是靠运气了吧。”

院门一开,他惊讶的发现二老已经衣衫整洁的从屋中走出,一身黑衣,映衬着二老花白的银发,叫人心头发酸,悲伤地情绪弥漫了整个院子。

张墨努力挺起胸膛,尽量平视二人,坚定地说道:“我是经历不够,所以我不懂你们这些大道理。但我知道,人分好坏,事有善恶,好人天佑,坏人天谴,这是天道,这是人心,这是无法遮掩的。倘若我兄长真的是被诬陷的,而我这个兄弟却没有帮他恢复清白,那我一辈子都会活在自责与愧疚之中,日后九泉之下,我有何脸面去见我的兄长?!”

“关于你的兄长张行舟。”张墨迅速转身,看到唐飞燕已向府中走去,他连忙跟上,不再多问。

何师爷是在场众人里最有经验的,他觉得这道人应该知道些什么,命人将道长请过来问道:“敢问道长何出此言?”

张行舟心中则是恍如隔世,是愤恨?是酸楚?他的表情变幻不定,时哀时喜,慢慢地归于平静。

第二天下午,张墨与往常一样背着药篓进了山,同时带走的,还有昨天夜里偷偷收拾好的行囊。他留了一张简单的纸条在自己的房间,相信爷爷奶奶会看到的,他觉得自己长大了,该去做些自己认为对的事,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十四岁少年的话,所以他需要用行动来证明自己的判断。

拐过前面的路口,就可以看到村子了,张墨随手将药铲丢进背后的药篓,加快脚步。每次路过这个路口,他都会停下来,站在这里正好能俯视到村子的整个容貌。他喜欢这样看着自己生活的山村,炊烟飘摇,灯火闪烁,充满了亲切与温情。

张秉左右看看镖局众人,显然大家并未领情,依旧对王淮安之前的做法耿耿于怀。他低头想了一下,心中断定绝不能与官府闹翻,否则这镖局就完了。

镖局众人赶忙上前安慰,经受此次打击,纵使铁打铜铸的汉子,也难以抹去失去兄弟的痛苦。从早上被抬回来之后,张秉便在房中一直枯坐,一言不发,眼神空洞,令人心酸。

何师爷偷偷观瞧,暗想这县令老爷莫不是被吓疯了?上前问道:“老爷,您看,这事怎么处理?”

他伸手招呼唐学理坐下,自己坐在对面,二人四目相对,彼此都能发现深藏眼中的疲惫与忧虑。他说道:“二弟啊,事到如今,你我都清楚的知道我们到底在做什么,赌上身家性命,已经绝无回头之可能。虽说此前我们也做过细心地筹划,但路途遥远,不知会生出何等事端,为兄刚才想了很久,还是决定让你前去。知道锦盒秘密的只有你我二人,有你在,我才放心。”

张秉闻言双目精光一闪,一字一字道:“既是如此,张某也要做回困兽之斗了。”他猛然站起身,腰间“浩然”宝刀出鞘,反手一刀划在左臂,立时鲜血直流。

张秉瞪他一眼,脸色一沉,低声说道:“给我安分些!凡事听老胡的,千万稳当一些,性命要紧。”张行舟意识到自己又犯了浮躁的毛病,低头不再多说,匆忙跟着胡镖师出了驿站,唯恐被张秉训斥。

“啊!原来是他!”他禁不住低声喊出来,随即又喃喃自语:“他怎么会来这里?这下糟了!我要赶紧告诉大哥!”

唐学智见状,哈哈一笑,伸手将张秉拉至近前,低声道:“老弟,休得如此,你向来是秉正直言,怎地今日畏畏缩缩?咱们平日里交情不浅,皆因你我年岁相仿,性情相投。实不相瞒,这镖于我唐家可谓至关重要,我信得过你,却并未信得过你的手下。故此,这些钱你应该明白。”

眼见老人身影渐远,张墨立刻回到木屋,简单的把屋子收拾了一下,破旧的被褥都整齐地叠了起来,带上柴刀匆匆地钻进树林,消失不见。

“会不会是张墨出事了?”另一个少年有些着急

王淮安突然放下茶杯,打断了她的话:“大小姐,不知驱鬼之事进展的如何了?乾元道长可在府中?那张墨没给你惹麻烦吧?”他已是不想绕圈子,直截了当地问,若是二人真在府中最好,否则就别怪自己心狠手辣了。

唐飞燕神情一慌,没料到这王淮安突然问起此事,一时间将自己准备好的话都堵了回去,心中感到不安。

“怎么?莫非大小姐有什么难言之处?那本官就去见见他二人,顺便替大小姐教训一下他们。”王淮安说完,放下茶杯起身走向灵堂。刚才唐飞燕的表情已经告诉他,这二人此刻必定不在府中,真是难得的好机会,王淮安心中暗喜,这次一定要将这二人关进大牢,省得他们兴风作浪。

“大人不可,乾元道长此前曾告诉我,做法之时任何人不得入内,否则恐会生变。”唐飞燕没办法,只能搬出道长的话试图阻止王淮安的闯入。

“哼!这种恐吓的话本官绝不会放在心上,大小姐稍安勿躁,待本官将这骗子道士抓来见你!”王淮安此时已经迫不及待,甩开唐飞燕的阻拦,来到灵堂前。

原本露天的灵堂,在唐飞燕的命令下已是门窗紧闭,昏暗无光,根本看不清里面是否有人。王淮安伸手敲门,连敲几次都无人应答,他对唐飞燕冷笑道:“大小姐,听到没,那骗子道士根本就没在里面,让本官为你揭穿他的伪装!”

“吱呀”一声,王淮安推开房门,信心十足地迈步就要进去,唐飞燕顿感绝望,差点扑上去拉住王淮安,但她终归是要顾及自己的身份,心道这次恐怕保不住张墨了!

就在此时,突生变化!原本昏暗无光的屋中一道寒光闪出,炙热的火焰映衬着冰冷的剑光,毫无预兆地从屋子深处飞出,掠过王淮安的脸颊,直直地钉在了门框之上!

“何人擅闯?不知道贫道正在施法驱鬼么?”伴随着怒气冲天的爆喝,乾元道长披头散发冲了出来,惊怒不已,左手拂尘右手剑,一身碧青道袍,气度非凡,只是此时明显情绪处于暴躁,双目似喷出火来,怒视众人,身后张墨一脸畏惧的表情。

“道长,这…,本官…”王淮安脸颊上还带着血痕,生死之间走了一圈,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方才那道剑光若是再偏上半分,恐怕自己的脑袋都被切开了!

“道长息怒!是我没说清楚,致使王大人一时好奇,误闯进去,惊扰了道长,还望您莫要计较。”唐飞燕主动揽下责任,给王淮安铺了个台阶,解了他的尴尬局面。

“是啊是啊,道长请息怒,本官一时糊涂,扰乱了施法,给道长赔不是了。”王淮安心有余悸地瞄了一眼钉在身旁的长剑,顾不得摆官架子,顺着唐飞燕的话赔笑致歉。

乾元道长平缓气息,看清眼前竟是县令王淮安,也是吓了一跳,连称不敢:“无量天尊!想不到是王大人,贫道方才失礼了,多有不敬,万望大人海涵!”言语之间诚惶诚恐,生怕惹得王淮安不悦。

王淮安面对道长的表现,很是受用,毕竟自己也是个父母官,这道长也算是识礼数,眼下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是坏了道长施法,王淮安也不再逗留,匆匆找了个理由告辞。

亲自送走王淮安,三人相视一笑,返回正厅,原来道长跟张墨回来的正及时,不然必定被王淮安抓个现形

“今天怎么样?有收获吗?”唐飞燕命人端上茶水点心,很是着急。

乾元道长摇头叹气,又是毫无进展。至于张墨,被她美目一扫,脑子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唐飞燕屏退了仆人,说道:“我今天打探到,再过两天府尹大人就到了,同行的还有锦衣卫。据说东厂那边也派人来了,不过他行踪隐秘,目前还不知道到了哪里。”

张墨一听,心中变得十分沉重,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么?要不要把那件事物拿出来呢?思来想去,他终于决定说出来,就在这时,乾元道长说道:“明天贫道带着小墨继续出去找,大小姐想办法与张秉总镖头联系上。如果我们双方合力在府尹大人面前提出异议的话,或许案件还有转机,只是不知这总镖头那边会不会应允。”

唐飞燕面有难色:“这……,我尽量试试吧!毕竟镖局现在都在县衙的严密监控之下,根本无法与外人接触,张叔叔也有许多为难的地方。”

“那就拜托大小姐了,贫道再去后院看看。”

“道长,天色已黑,您现在去,恐怕会是徒劳啊。”

“大小姐有所不知,这白昼下看不到的东西,在黑暗中未必就能藏得住。”

随着道长离去,厅中唯剩下唐飞燕与张墨二人,一时间气氛陷入沉默。

张墨端坐低头,局促的搓弄着双手,想要开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甚至连脑门都渗出汗珠。唐飞燕端起茶杯,轻抿了几口,偷眼观察他的举动,心中觉得好笑。

时间推移,氛围越来越尴尬,张墨觉得自己如坐针毡,实在坚持不住了,他悄悄看向唐飞燕,发现对方也正在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四目相对,他赶忙收回视线,暗自鄙视自己嘴太笨。

“飞燕姐,我……”他结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完整的话来。

“小墨,你去后院帮道长吧。仔细找找,别灰心。”听到这天籁般的声音,张墨如遇大赦,忙不迭的答应着,赶紧站起身出了正厅。

看着他狼狈逃离的背影,唐飞燕嘟起嘴,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没好气地道:“就不能陪我说说话么,木头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