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孩子,真被你吓坏啦!”

任辅臣参加了布尔什维克党。他看明白了俄国工人已经不能忍受资本家的压迫了,在他们的心中已经燃起了反抗的烈火。他相信列宁的话:俄国正处在革命的前夜。一条光明的道路展现在这位普普通通的华工面前,革命给未来美好的生活带来希望。他也明白华工是俄国工人阶级的战友,他开始把自己的一生和整个无产阶级的利益联系起来,他愿意为无产阶级的事业去战斗,去流血,去献身。

杨大海说:“半月前,我跟运木头的工人走了一趟,从伐木场走出五、六十里,再往前走的那段路很险恶,常有狼群出没。”

桑来朝绝没有想到俄国人会这样做。但是他立即认识了他,看透了他的心,桑来朝用毫不介意的目光回敬了他。俄国人承认了中国华工的力量,他们退让了,但这是可耻的收买。不过他马上领悟到这样可以更好地把工人团结起来,他相信工友们是不会怀疑他的。

“谢尔盖打死了中国人,我们要凶手。”山东大汉说。

几个人坐在一棵枯倒的树上。树冠倒向湖中,枝杈还冻结在冰中,活着的人无法摆脱压在背上痛苦的担子。十几个的面孔又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他们一同登上火车,开头他们并不熟识,一路上他们的目光里充满了苦闷,拚力歪扭着脖子从窄小的铁窗口瞭望着故乡的土地,随着车轮的振动,渡过不眠的寒夜……在他们饱经折磨生命的火就要熄灭的时候,人瘦得像一付骨骼,虱子在蓬乱的头里乱爬,这一切让人们感到了可怕的颤抖,现在他们被埋在泥土中,埋掉了他们善良的心,也埋掉了这个世界给他肮脏的一切,慢慢地像一片枯叶烂掉。

姜永男和小牛夜里轮流守在他的身边,他们硬是让桑来朝躺下了,这些日子桑来朝太累了。

院子里的几条狗同时蹦跳着吼叫起来。谢尔盖急忙离开餐桌拉开窗帘,外面生的事情使他不自主地紧张起来。

金浩是东北的鸭绿江水泡大的。夏日里他和屯里放猪的孩子整天泡在水里,练得一身好水性,宽宽的江面他可以游上几个来回。有时他和爸爸拿着网借条船在江里捕鱼,一网打上几十斤活蹦乱跳的鱼。一年江里大水,他家的土房子被水冲倒了,大水退后,他爸爸硬是原地盖起新的房子,全家人舍不得离开鸭绿江边那块好地方,后来那一带生了战争,爸爸带着全家人才离开那里,从此全家人再也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

这里的树真够高的,一棵棵象巨人一样的树被伐倒了,带着清脆的巨响,带着一缕烟似的雪雾向它们的同类砸去。

“是谁把我的东西扔到门口?”姜永男扯开嗓子喊开了。他走到火堆边把一个行李卷推开,放上自己的被子。“这地方暖和,我就在这里睡。”

他的脚被枕木绊了一下,身体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他双手胡乱地抓着雪,挣扎着想爬起来,瞪着被泪水浸透的眼睛喊着:“孩子,你千万要回来啊!”

母子俩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安多克感觉到母亲因为激动身体在颤抖,她抚摸着安多克的脸颊,急切地打量着。孩子不象以前那样白腻了,变黑啦!下巴上长出了很硬的胡子,象个大人啦!但是无论怎样变化孩子愈来愈象他的父亲了。身体强壮,腰间结着武装带。

“妈妈,您受苦啦!”安多克从衰老的母亲的目光中想到他离开以后她所经历的苦难。

“安多克,知道我是怎样活过来的吗?为了你我才没有倒下去。”

喜悦勾起了她的痛处,但是她极力把过去的一切暂时忘掉,去迎接眼前的一切。

“妈妈,您看看这是您的儿媳妇,她叫杜尼娅。”

玛丽娅才从心醉神迷中清醒过来,她一生遭受的一切马上烟消云散了,上帝啊!难道我真的有权力接受这一切吗?

杜尼娅摘下风帽,满头沉甸甸的红色的头,象湛蓝色的海水一样的眼睛。清秀的眉毛因为高兴而活跃起来,显得美丽大方,她那散着热情目光的眼睛好象对母亲说:“您好好看吧!我的一切都在这里。”

“妈妈,我从流放的地方跑出来,受了伤是她救了我,以后我们就相爱了。”

“我的孩子们,我真不敢相信会有这样幸福的时刻!”玛丽娅抚摸着杜尼娅的头,在她的前额上吻了一口。

玛丽娅指着站在周围的金浩和小牛说:“这是我的中国孩子,他们是中国团的战士。”

安多克,亲切地和金浩、小牛拥抱,双方使劲地拍打对方的背。

傍晚的时候,天色阴暗下起了大雪,但是家家户户的房屋闪烁着朦胧的温暖的光辉。桑来朝带着几个战士来到玛丽娅家祝贺。邻居送来了瓜子,一个小伙子还带来了手风琴。

风琴手把风箱拉到最长的地方,然后慢慢地推回去,手指在键盘上灵活地跳动着,然后变换一个调,来了一支波兰舞曲。

安多克解下武装带,迎着人们的目光走到房屋的中间。他甩了一下头,仰起头,简直象一只欢乐的山雀。他用靴后跟踏着地板,旋转起来,虽然由于跛脚他的动作不太灵活。人们嗑着瓜子,呼喊着。在人们的要求下杜尼娅也走进圈里,她穿着一身干净带着平整整补钉的衬衣,丰满的胸脯高高隆起来,r房象两只小貓在衬衣里活动着。蓬松的头摩擦着细腻的脖子,她的脸庞在人们的面前闪过,带着难以隐藏的微笑。她明白:当她出现在这个家庭中的时候,给安多克的妈妈带来了人生莫大的欢乐和安慰。

至于老女人玛丽娅尽情的享受着人们的尊敬和爱。

“再换一个曲子,快一点。”人们呼喊着。

一个矿工的儿子跳着哥萨克舞。他一条腿支撑着蹲在地上手叉在腰间,打着旋子,或者拍打着靴子,或者拍打帽子,做着令人笑的动作。

桑来朝碰了一下金浩示意他也进去跳舞,开始他没有勇气,后来经受不住同志的鼓励走进圈内。他跟不上乐曲飞快的旋律,索性自己任意地慢悠悠地舞动着,于是舞圈内出现完全不同的舞姿,人们鼓着掌,呼喊着,欢乐达到了高bsp;玛丽娅看着儿子,媳妇,看着中国同志,看着邻居,二十年前这间房屋里有过欢乐,然而时间那么暂短。在这里有过痛苦,这段时间是那么漫长,那么令人心碎。但是现在又有了欢乐,她分分秒秒地珍惜地看着,去补救过去苦难的创伤。

她怎么能忘记自己所经历的痛苦。那是一天下午,安多克刚刚回到家里,警察跟着冲进来。她抱着儿子不放,可是被推倒在地上,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安多克转过头说:“妈妈,我没有错,我是在为工人做事。”她记不得怎样被邻居们抬回家,在昏迷中渡过了几天。

人们都在欢乐,然而经历过多么漫长时间的痛苦,在儿子和媳妇回到母亲身边的时候更突出的表现出来。

夜深了,人们散去了玛丽娅家里的灯还是不疲倦地亮着。玛丽娅似乎用陌生的目光看着儿子,感觉到儿子身上散着士兵强烈的汗味和武装带的皮革气味,但这气味真香啊!无论怎么样她都闻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