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业厅有四个服务窗口:

最西边那个是包裹窗口,潘阿姨负责。挨着是汇兑窗口,林阿姨负责。再挨着是邮政储蓄,颜阿姨负责。最东头还是邮政储蓄,谢阿姨负责。

颜阿姨柜台前倚着一个身材高挑的中年男子,他穿着崭新的衬衫,扎着领带,身边还放着一个公文包。

我以为他办手续哩,想等他走了再去,谁知道他跟颜阿姨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什么今天天气哈哈哈,从前同学呱呱呱……

我听出来了,这人也是颜阿姨的老同学!

难道他也在追求颜阿姨?

我走过去,把饮料放入大理石柜台上传递钱物的那个小凹槽里,故意很大声地说:“颜阿姨,这是老蒲送给你的!”

颜阿姨的脸顿时红了,她伸手把饮料拿进去,埋怨我说:“放在这儿,人家怎么办手续?”

“他又不是办手续!”我横了身边的中年男子一眼,现他脖子上有块椭圆形的黑斑,黑斑上长着细密的黑毛。

颜阿姨的脸更红了。

“蒲大成?”中年男子十分敏感。

颜阿姨有些慌乱:“人家一个单位的同事,你不要想多了……”

“我们那个班的老同学里面,蒲大成最没出息,天天买彩票,想着横财,老婆都娶不上……”中年男子数落起老蒲来。

我听不下去,回去告诉老蒲:“你有情敌了!”

“你说什么?”

“那人比你帅得多,只不过这儿有一撮黑毛——”我指了自己的脖子,“他在泡颜阿姨呢,还说你坏话!”

“噢,我知道了。”老蒲脸上现出难以掩饰的沮丧,“那人叫‘一撮毛’,跟我和颜阿姨小学的时候是一个班的……”

“他也配叫‘一撮毛’?丁丁的型才是‘一撮毛’!”

“别理他,我们找狗狗去!小时候我曾经和狗狗一块儿睡的,不是我吹,蒲哥我相狗比伯乐相马还要厉害!”

老蒲双手插在衣兜里,吹起了花哨嘹亮的口哨。

我知道老蒲的满不在乎是假装的,他心里肯定很不好受。

可我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安慰这么大一个男人,就学着老蒲的样子,也把双手插在裤兜里,撮着嘴唇吹口哨。

老蒲见我的口哨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笑着说:“小伞子,你的嘴唇是扁的,要成o型!舌尖要拱起来,腮帮子要用力!昂,像我这样——”老蒲打了一个响亮的口哨,引得路人行注目礼。

我试了试,毫无效果。

“你慢慢找感觉,吹几天就会了!你相信吗?有的人可以一边刷牙一边吹口哨呢!”

“打死我也不相信!”其实我有些动心。

“那人刷的是假牙!”老蒲说罢,哈哈大笑。

我愣了一下,也哈哈大笑。

老蒲又说:“跟你说正经的,你要养狗,必须学会吹口哨!危急时刻,打一个哨子,狗就来了——你看过电影《佐罗》吗?”

“根本没听说!”

“佐罗有一个招牌动作,他在二楼吹一声口哨,马就跑过来了,佐罗纵身从窗口跳下去,正好骑在马背上,飞奔而去!”

“哇噻!”我不由出一声惊叹。

可惜的是,拥有那么一匹马是绝对不可能的,我于是更加强烈地想拥有一条小狗了!

我跟着老蒲走街串巷,一路不停地吹口哨,吹到后来,口水都干了,腮帮子都酸了,我还是没有找到感觉。

老蒲说:“你算了吧,这么差劲。”

我俏皮地冲着老蒲眨眨左眼,随口一吹,口中立即传出“叽——”的一声,十分尖锐!

我成功啦?

我试着像刚才那样再吹一下,又出了响亮的哨声!

“我成功啦!”我用力一蹦,扑在老蒲背上,得意地吹起口哨来!

“我请你吃肯德基,庆贺一下!”老蒲背着我走了二十几米,来到肯德基的店门前,反手抓住我像脱棉衣一样把我“脱”下来,热切地望着我,“但是……你要做我干儿子!”

“你爱请就请,不爱请拉倒!”我后退两步,做出随时要离去的样子,“老想占我便宜,你做我干儿子还差不多!”

“好啦好啦,不提这事!”老蒲赶紧投降。

两人进了店。老蒲要了两杯可乐,两份薯条,两份蛋挞,两个香辣鸡腿堡,还有四个奥尔良鸡翅!

“干嘛要这么多鸡翅?”

“干爸……”老蒲想自称干爸。

“哎!”我早有预备,等老蒲说出“干爸”两个字,我立即应了一声,表扬他说,“干儿子,真孝顺,请干爸吃东西!”

老蒲哭笑不得,只好老老实实跟我说话:“我跟你说,小伞子,鸡骨要打包带走——这一带流浪狗很多的,看见哪条你喜欢,你拿骨头喂它,一路把它逗回家去!”

您瞧,为我办事,老蒲考虑真周到啊!

正如老蒲所说,这一带流浪狗的确不少。

然而我们逛了老半天,相了十几条流浪狗,没有找到一条中意的——不是体型太大,就是毛色不对。

好不容易现一条勉强合格的白色本地狗,它怕人怕得要死。

老蒲把鸡骨扔过去,它贼兮兮地瞅着老蒲,冷不丁噙了骨头,扭头就跑。

我和老蒲拔腿去追,那家伙突然转过身,“汪汪汪”狂吠着,把两个相狗的伯乐吓得魂飞魄散。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心人!”老蒲气得嗷嗷直叫,“算了算了,不找了,要是被疯狗咬一口,那可不是闹着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