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福闻言急欲辩解，可刚一抬头，脸又立马被周薰的吊带裙给烫了回去，低着头嚅嚅道：“我……我……我……不是很习惯正视别人。”
他看着她勉力低下的脑袋，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了一抹笑容，那些暖和的动作，轻轻巧巧便在他的脑里打包带走。即便回到寝室的他已疲惫不堪，她的举手投足仍在他眼前翻覆回放，仿佛稻田里温润的秋风，伴他入梦。
赵国锋道：“科技展迅猛，给我们这些民间行业带来不小的危机啊……”
范剑砰地一声撞开厕所的门，声色俱厉道：“形象是门面，快餐城市里要的就是这张皮！你要是没银子没路子没个好文凭，就只能用这个遮一下了！”
小福回头望了望教官们，半晌才咬着嘴唇背着小瘪包走向大部队。
驴脸蛋儿此时正斜靠在那粗壮的树干上，无所事事地扯着手上一撮绿草，扯着扯着还不时凑到鼻前闻两下，偶尔偷瞄两眼队伍。小福远远瞧着他的脸，一不小心便在他扬眉抬眼间捉到了闪避与落寞。小福有些心疼，不知是为那酷似表叔的脸的伤神，还是为小同龄人百无聊赖里的寂寞。
站得比较远的小福不明白女人就职受歧视，刚想问身旁的周笙，周笙却冷笑道：“洗澡还不是学校安排的，谁甘愿冷水澡了？现在说成是奉献，鸡皮疙瘩一起哪个没抱怨？”话虽正确，但周笙站得远，大家也没听见。一个小时的商讨大会成了口水大会，唯一收获就是确定了女人的词性为贬义。
“我又没说不好看，徐庆也说就眼睛大一点儿。”
时值炎夏，小棚子高效率地挪回了训练场，姜主任捏着茶杯啜饮着碧螺春静候其中。没多久，请假的男生们便带着虚弱的微笑来到。
小福不解道：“蛆又不会爬到这里来……”
小福听闻无比沮丧，楚楚可怜地望了会儿范剑的侧脸，未想，他竟在收回目光时以外现同列的周笙，虽说两人还不熟悉，但至少也算认识，这样一想，小福心下顿时安慰不少。
于小福这厢立马开始着慌了，怎么想都觉着周笙的冷淡肯定是因为自己哪里出了错。可思来想去，他又觉得总共也没说几句话，既然周笙说回头聊，应该是确实有事情，话虽听不出喜怒，但字眼不管怎么说还是很友善的啊。
于小福皱着眉头，道，“我好像也没钱可以拿……”
太阳火辣辣地烧，暑假搭上特快车，呼啦一下就过了。
小福侧过头，蹙眉看着她道：“成语好像用错了。”
薛扇扇佯怒地戳了戳小福的胸口，道：“我这是妙语改编，你这么严肃干什么。你哪来的那多讲究框自己又框别人。”
小福被她的动作惊得一抖，脸色不自然地往远缩了一点，她不理他的小疙瘩，继续道：“所以武汉人气势足嘴也快，看起来凶巴巴的一点都不温柔。”说到这里，她沉默了一会儿，侧过头认真地小福的眼道：“于是，温柔可爱的地方都藏在了里面。”
小福抬起眼，舒了眉看着她不说话。
她正儿八经地伸出手，笑道：“武汉人民欢迎您。”
小福闻言一愣，反应过来后慌忙地在裤子上抹了把汗，伸出手飞快地握了一下便缩了回来。她没出声，他无措地收紧指节卡白的拳，结结巴巴转移她的注意力道：“周，周薰，怎么没跟你一起。”
扇扇忍不住扶了扶前额，佩服道：“你现在才现……刚刚买水的时候李成给周薰打了个电话，要她在附近找个商场等他，所以她就先跑啦。”小福疑惑道：“李成？”扇扇反问道：“你们的教官啊，你不记得了？他今天好不容易请了个假，专程来看周薰的。”
小福一听红了脸，不好意思说自己只记得驴脸蛋儿的外号，挠了挠脑袋岔开话题道：“你怎么不一起去看看教官？”扇扇笑道：“我要陪你啊，哪有那么多空管他们。”
小福闻言又要脸红，扇扇无奈地投降道：“开玩笑的，你别放在心上。其实我是不好意思厚着脸皮跑过去。李成眼里哪装得下别人，刚一听说周薰在外面，就着急地叫她在商场等，又怕她热着了又怕她无聊，也没见问候我。”
小福吮着汽水点了点头，又突然觉得动作似乎不妥，偷偷看了扇扇一眼。
扇扇望着他轻柔道：“李成也好，范剑也罢，都像你一样，心思可爱。”又佯装骄傲道：“当然了，我最可爱。”
小福忍不住笑出了声，扇扇也微微一笑，恢复了认真的神色道：“可是，如果我今天不跟你聊天，你会现我这个优点吗？”
小福红着脸低下头，两脚紧张地搓了搓，正不知该怎么说出口，扇扇又道：“如果你今天不跟我说话，我就不会知道你喜欢害羞，不会砍价。”
小福不自然地看着扇扇的裙角，道：“我……不太会说话。”
扇扇笑道：“所以大家了解李成，了解范剑，却偏偏不了解你。如果你没来话剧团，或许有一天我会指着你说，小样儿，脸挺生，来我们班找哪位姐姐啊？”
小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扇扇语气调皮道：“同样的，如果你没听我说话，没听这座城市说话，你就不会知道我很可爱，这座城市很可爱。”
小福弯起了嘴角点了点头，微微低下头轻声道：“你唱的歌……也很可爱。”
扇扇摸着胸口感动道：“小女子何得何能获此殊荣，真真对您的抬爱无以为报。”她顿了顿，又柔声道：“很多事情并不是你看到的样子，也不是能躲在一边捧着脑袋想象出来的，别太护着自己的脚，让它们踏进来，你也许会感觉到不同的路走起来是怎样不同的感觉。”
小福望着她半晌不语，她笑着看了他一眼，忽而叉起了腰作出凶悍的表情，操起武汉腔道：“老板，你还蛮有板眼咧，有胆子跟老子翻起翘来了？你要再敢欺负别个乡里伢，看老子么样搞你！”接着，她脸色一变作惊喜状，一拍椅子大叫道：“我操，这伢太可爱了！”说完，她好笑地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小福，问道：“第一句话我是学那老婆婆的，精髓差不多也掌握了，你看那意思是不是在鄙视你出生农村？第二句话是我的意思，你看是夸你还是骂你？”
小福吞了口唾沫，扇扇又继续道：“我觉得老婆婆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嘴巴是冲了点没什么遮拦，但骂老板总还需要点气势。至于我的那句，骂你肯定不会，但……”她威胁地靠近小福，咬牙切齿道：“肯定有一点点嫉妒。”
小福瞪大眼望着她靠近的脸，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扇扇也不在意，坐正道：“看起来都很不客气，但我保证都是好意，有没有觉得，这个新环境有些不一样了？”
小福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扇扇轻轻拍了拍他，站起身笑道：“哪里的人都一样，心疼钱喜欢吃，心思也没什么差别，别害怕，哥哥你大胆往地前走。”
小福盯了自己的鞋子半晌，抬起头望着她轻声道：“谢谢你。”
扇扇笑着摇了摇头，上前了两步拦了一辆的士，替小福拉开了车门。
微风吹来，摇动了树叶扭捏的表情，他站起了身，却并没有动。
扇扇皱眉望着他，枝头的嫩绿轻轻晃动，路过的人停停走走，他仿佛一个赖皮的孩子，仍固执僵硬地站在原地，扇扇缓缓舒展了眉头，微微笑道：“欢迎。”
他的眼睛渐渐湿润，似是忘却了局促，不管不顾地望着她。
知了耐心地唱着歌谣，似有夏日的琵琶叮叮咚咚。
她笑得温暖灵动，声音柔润，再次道：“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