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林家老爷知道了呢?”

顾轻容抬眸望着端坐在上面的老太君,老太君本是福州一家望族的嫡亲小姐,后来远嫁到了京城去,后来因为自己丈夫被任命为兖州的巡抚而搬家过来,想来已然是数十年前的事情了。

勉强退下烧来的顾轻容闻言错愕的望着大夫,沙哑着嗓音问道:“大夫,你没有把错脉吧?不会是胃胀气,你偏要说成有身子吧?”

红莲还待推迟,那边侧躺在床榻上的林敬启却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喂药这等事情你也就不要再退却了吧,半雪如今是贴身伺候我的,这等粗活也就不用她动手,红莲也就不要再婆婆妈妈的了,赶紧把药碗给我,我一口气喝下去就是了。”

“你瞧瞧五少爷都烧成什么样子了,再耽搁下去,就真的来不及了。这样吧,出了什么事情,我来担着,你就放心好了。”

小葵听见连忙疾走两步将小厨房里的顾轻容唤了出来,对芍药说道:“这儿呢,这儿呢。”

一旁傲然而立的一个一等丫环带着那两个小丫头走了,高原家的便领着顾轻容等剩下的丫头前往后院大厨房交到了厨娘的手上,说道:“齐知家的,这些丫头是三夫人指派下来到大厨房帮忙的,你看看这里有什么活计可以给她们呀。”

茶肆里没有多少人,在这冰天雪地里赶路的人少之又少,不一会儿的功夫,整个茶肆就剩下老板娘陪着顾轻容说话。顾轻容勉强饱了肚子,瞧见老板娘一副热情洋溢的样子,也不好再驳人家面子,便开口说道:“我从落凤城里来,要去京城寻亲。”

毛子对于顾轻容只问摘星子的行为十分不满,可也不好表现出来,只能闷闷的坐在椅子上烘烤着自己的手掌。

屋子里的温昌卫放下手中的书籍,轻声嗤笑道:“把你骂出来了?”

黑暗里的人沉默着似乎并没有说话的意愿,顾轻容紧张的伸出手来向前面探索着,手指尖在触及到一簇温暖的裘皮后,更加慌乱:“别,别动!”

顾轻容手持酒壶给张洞知倒了杯酒,笑意盈盈的说道:“大人过誉了,奴只不过是楼里最卑微的丫头,哪里有大人说的这么好。”

毛子下意识的嚷声说道:“我才不是个孩子呢!”

顾轻容笑着应了下来,便带着小蝶穿过游廊花园回到了屋子里,小蝶瞧见天色尚早,便让粗使的仆妇将早就预备下的热水抬到了顾轻容的屋子里,便要伺候着顾轻容脱掉衣裳沐浴,顾轻容本就不喜小蝶在身旁伺候,就借口将其支开,离开了屋子。

顾轻容若有似无的笑了笑,垂眸借着饮茶的动作掩饰了眼底的不屑,然而等到她再次抬起头来,却又是一副嫣然的笑容:“多谢秦娘跟刘妈妈费心了,半雪一定出席。”

顾轻容冷哼道:“我倒是不知道你是不是那聪慧的人,只是我看你啊,怎么都应该是那大奸之人才是。再者说了,你什么时候见我夸过你?这也就是那天早上你跑得快,要是再慢些,等我醒来,看我怎么算之前晚上戏耍我的仇怨!”

“我说你当得,你就当的。”秦娘脸色一正,端坐在椅子上面说道,“我说你依旧还是处女之身,谁敢质疑?到时候,我有的是办法要大家相信,你就是完璧之身出镜!只要你相信妈妈我,我一定要让你红遍整个大历。等到以后,你一身绫罗绸缎出现在故人面前,岂不是一偿你之所愿吗?”

赵妈妈被一惊一乍的众人弄得心头也有些惊慌,她本就是恶人,况且坏事又做了那么许多,若是这个世界上当真有鬼神存在,早就会来找她报仇雪恨了,何至于等到白天这个时候呢。

顾轻容伸出手来将尔阳鬓角上笨重的饰拆下,说道:“咱们两个人一会儿可能要逃跑,这些东西太过笨重,会妨碍到你的。一会儿你听我的话,我说跑你就往百花楼的方向去,我随在你身后,只要到了百花楼,就算秦娘不愿意保护你,也是要看在贵人的面子上,知道了吗?”

尔阳愣了愣,折身回到椅子上冷笑道:“这话怎么说?”

尔阳一脸傲娇的站起身来,挥动着宽大的袖子说道:“我是害怕你将此事说出去,毕竟我有今日是如此的得来不易。只是我想不明白的是,你既然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将那人引诱到后院来,便宜了我,可见你志不在此的。难道,你想要逃出去?”

命运果真是强悍的,而老天当真是瞎了眼睛的。

顾轻容冷笑一声说道:“您老何不直接说我是个泼妇不就好了,何必要这样拐弯抹角的说话呢?这可不像是你这种人该说的话呢。”

顾轻容紧张的浑身战栗着,她知道在这场与命运争斗的游戏里,前方等待着她的是什么样的命运,她也知道若是现在出现,只怕别说玉石俱焚,与他们同归于尽,就先被他们给擒拿捕捉下,不再会有任何机会反抗。

顾轻容气不打一处来的尖声叫喊着:“喂,你把话给我讲清楚了,我才不愿意跟着你去白白送死呢!喂,你听见我的话没有!”

乞丐头子恼羞成怒的吼道:“你这人,怎地说话不算数?”

想要帮着那大宅门的人帮忙把狗给送回去,可瞧着这狗精壮的样子,就连它的吃食都比平常人家吃的要好,想来是大户人家最喜爱的一条,如今贸贸然将死狗送回,只怕还要再挨一顿揍,全然不会顾念顾轻容是个女子而心慈手软。

那老板娘是个厚实的人,听见顾轻容这般刻意的讨好,也不反感,只是摸着鬓角含蓄的笑了笑,用围裙擦了擦手,仔细小心的给顾轻容端来一碗杂粮粥,说道:“不是俺自夸,俺跟俺家那口子在这里干了多少年了,这四里八乡的都知道俺俩的手艺,即便不去下馆子,也要来俺家喝上一碗粥的。”

门外传来老大夫苍老的声音:“姑娘,是老夫。老夫刚才照着一本古书上写着的几句治疗伤痕的汤药,如今刚刚熬好,便给你端了来。”

温忠听见这话连忙将怀中的顾轻容放在了里屋的床榻之上,一番折腾之后,从顾轻容的嘴角慢慢溢出着鲜红的泡沫,惊得温忠尖声叫了一下,忙拽过老大夫说道:“快,你快点,人都要不成了!”

瞎眼老太太笑了笑:“我若真的是林铁的母亲,按照林铁跟林家的关系,我定然是要上门寻他们的,毕竟那个孩子是因为林家而死的。可是,我只不过被林家委托着照顾了林铁几个月时间的义母,哪里有那么大的面子,让林家老太君记住我呢。”

顾轻容一怔,蹙眉问道:“您说,您不是那个林铁的母亲?那您之前为什么还要骗我?”

老太太摸索着走回到屋子里,寻到炕沿坐下,笑着说道:“我瞧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在外面顶着风寒睡着,若是不这么说,你哪里肯跟我进来住呢。老太太一个人生活的够久了,难免有些寂寞,便想着也许你能跟我多说说话,我就知足了。”

顾轻容完全没有想到,原来瞎眼老太太的动机却是这个,心中怔然间想起来过世的外祖母,那个时候的外祖母病的十分严重,已然到了临别的时间,母亲便带着她日夜马不停蹄的赶回到福州去,见到了外祖母最后一面。

那个时候的外祖母用她苍老的手摸着顾轻容稚嫩的脸蛋,含泪笑道:“能够再见到你们,能够再跟你们说说话,我便满足了。”

顾轻容忍不住湿了眼眶,起身走到老太太的面前蹲下,抚摸着老太太的脸颊说道:“您若是不嫌弃,丫头做您的孙女,丫头陪着您,可好?”

老太太闻言愣住了,好一会儿才醒悟过来,欣喜充盈在她苍老的脸上,喜极反泣道:“丫头,你,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顾轻容含泪笑着说道:“只要您不嫌弃丫头什么都不会,还带着一个拖油瓶,丫头从今天开始,就是您的嫡亲孙女,你孙女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您的外重孙子。”

老太太抱着顾轻容的肩膀喜不自禁的痛哭了出来,含糊的说道:“我瞎婆子一生无儿无女,到了晚年,反倒是白捡这么大的一个孙女,还有一个外重孙子,老天果然待我不薄啊。”

虽然说顾轻容并没有将自己背负的沉重包袱告知老太太,老太太也从不曾多问上一句,两个人却是其乐融融的相依为命着,村子里有认识瞎眼老太太的人瞧见老太太身边出现大腹便便的顾轻容,总是好奇的问上一句,这个时候的老太太满脸傲然的对人说道:“这是我的孙女,我嫡亲的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