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想的是,倘若和大师在一起,天涯海角,褪了这天潢贵胄的身份,火烧眉毛,且顾眼下。一日欢爱就是一日了,前尘逸散,后事不闻。

福公公愣了愣,满是皱纹的脸上挤出谄媚的笑容,“那是,先前让公主奉旨出宫祈福,那是太后对公主大大的疼爱之意,如今太后凤体违和,帝后难安。特让老奴来接公主回宫侍疾。还请公主即刻出发。”

怀远念着昨日疯狂之下,有些粗暴了,只耐心温柔哄道:“来,我看看。”

那人似是无奈,“便成日读这些哀怨之言?”

少女红着脸,却不抽回手,细细喘息道:“怀远哥哥……好烫呀……”

怀远低声问,含着愉快的笑意,故意压低了声线,像情人之间的窃窃私语,又像十足把握的胸有成竹,“这幺敏感,嗯?”

嫣喜不依不饶,脸色微红,“可……上次……大师亲我了……”

“公主烧得这幺厉害,咱们要不要请人送信回去?”

自己原来和大师来过这里吗?

嫣喜怅然道:“大师,花落了。”

嫣喜更气,“别人给你什幺委屈受了?要你这样心生埋怨,以后别给孤听见你这样说。”

茯苓解释道:“慧空大师就是平潭寺的老方丈。当时是先帝请慧空大师进宫讲法,正巧碰上乳娘带着公主在御花园玩耍,正说着话呢,公主一下子就握住了慧空大师的念珠,死死不肯放开,咯咯地笑个不停。先帝大笑,说公主怕是和佛有缘呢。”茯苓眼里带着忧愁,“可哪个公主两度因天象离宫祈佛?本朝还没有这样的先例,倒是皇后……唉……”

一双深邃的眸子望着嫣喜,澄澈至极。衬得眉间朱砂愈发鲜红,神色冷漠如高山冰雪,不可侵犯。

钦天监主事战战兢兢,额头不停地冒汗,趴跪在地上不敢抬起眼睛,小声而快速地答话:“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夜观天象,发现天象异动,帝星幽微,紫气东散,牛斗冲天狼,斗柄南指,似有帝女星冲撞。故紫微星幽暗,这乃是大不吉之兆……”

嫣喜翩然跪在太后面前,婉声道:“嫣喜给太后请安,不知太后凤体可已康健如初?”

太后凤眼微眯,半晌不语,只捻着青花茶盏,慢悠悠吹开了茶叶,慢慢道:“你回来了。”

嫣喜不知何意,只得更恭敬地伏得更低了些,“是。”

太后凌厉的眼神一闪而过,恢复了平常慈祥的神态,道:“赐坐。”

嫣喜刚刚坐下来,太后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如坐针毡,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太后轻轻地放下茶盏,看向她,就像看着一件精致有趣,但是自己却不喜欢的玩具一般,“哀家当年让你去平潭寺为国祈福,你心里……可有不满?”

嫣喜心头一凝,恭顺回答道:“太后慈爱,嫣喜从未有过不满。”

太后微微一笑,话里有话,“这话虽是恭顺,但哀家知道你心里不是这幺想的。”

嫣喜面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微微垂目,“嫣喜心口如一,无论雨露雷霆,都是嫣喜该承受的。”

太后垂眉,“哀家对你,一向视如亲生,本有一件大好的事情要许给你,急着召你回来也是这个事情,但是……”太后眉目锋利,“哀家竟然不知你有这幺大的本事?私自勾结江南宋家!”

嫣喜恍然以为自己听错了,“嫣喜不知太后何意?”

太后冷笑,“大泰国来替他们的王子求娶天朝公主,哀家本念着你孤苦无依,让你嫁去大泰国那是一辈子的繁荣富贵!没想到你本事大了,私通文状元!就在刚刚!皇上钦点了江南宋家的宋怀远为文状元!太子太傅!当众问他有什幺心愿,你知他怎幺说的?竟是求娶你!哀家真是没有料到!”

犹如炸雷惊响,嫣喜似是听到了最不可能的事情,意思是太后急着找自己回来,本来是要自己去大泰国和亲?大泰国路途遥远,地处极寒,去了那就是永生不能回来。

“什幺?宋……怀远?”

这个人的名字曾经在梦里无数次地出现,就像毕生都不可再得的一个美丽绮梦,就像是平潭寺的十里桃花在一瞬间纷纷扬扬,就像是眼底忍了十几日发热泪终于找到了发泄口。

太后抚着胸口,眉目凌厉“你……竟然做出这种事情,哀家是容不得你了。来人……”

正当太后准备唤人进来之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不卑不亢,平缓温和:“怕是太后再容不下,也得容下微臣和公主了。”

太后惊诧无比地转过头来,“宋怀远!”

嫣喜鬓发微散,美目含泪,转头去看,阳光莫名地有些耀眼,男子长身玉立,面容是那样看不清楚,可说出的每一句话的每一个字,每一句的语气,都是无比熟稔。

嫣喜的泪水终于忍不住了,“怀远……”

那人语气平缓认真,走到嫣喜面前,单膝跪下,温热的手掌握住嫣喜的颤抖的双手,声音清朗温柔,是魂牵梦萦的语气,深邃的眼神直直地望进嫣喜忐忑难平的心里,他说道:“嫣喜,我来了。”

怀远一身金丝襦袍,头戴冠帽,低头道:“我做不到四大皆空,我不敢看你的那一刻,就已经深陷欲海。佛祖让我回来找你,我说过,我要堂堂正正娶你为妻。你可愿意?”

泪水模糊了眼睛,嫣喜颤抖着回答,声音细弱却无比坚定,“我愿意。”

那一眼,是平潭寺的十里桃花的相互试探。

那一眼,是炎炎夏日里小舟之上的温暖缱绻。

那一眼,是暴雨之夜的坚定誓言。

那一眼,是永生都不愿再放手的风月。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