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昨夜又东风〈14〉

杨大哥说的是,这样下去的确不是个办法,可是说到底我们都不是真的成亲,自然是不能睡在一起的,可是若不睡在同一张床上,要是给其他人瞧见张扬开去,那咱们的计画可就全泡汤了。柳紫铃眨眨眼,这正是令她觉得难为之处。

不然这样好了,我们在床中央,放一杯水,谁也不捞过界,你看如何?杨淮雨也赞同她的说法,无论如何绝对不能露出破绽,所以他寻思良久,终於想出这个妙计。至少他认为这个办法还挺不错的。

眼下也只有这个法子了,就先这样办吧。她无奈的点点头,一时三刻也想不出甚麽好法子,只能先用这一个了。

共识达成,杨淮雨自桌上拿了一个茶杯,在里面注满了水放在床中央,一切布置妥当後就把灯给吹熄了,两人更自躺好自己的位置。

虽然隔著一碗水,他仍能感到柳紫铃均匀的呼吸,温热的气息吹在他颈子上。

他们两人别扭的躺在床上,连动一下手指头,都得小心翼翼,生怕触碰到对方。就连呼吸都变得格外小心。

这还是第一次,他们两人靠得这麽近,她感到自己膛里的那颗心,跳得格外的剧烈,不知他的是否也是如此?

她转过头,侧著身子,偷瞄他一眼。谁知他也正看著她,当两人四目相遇时,她就像是一只小兔子,被陌生事物所惊扰那样,连忙将身子转正,不敢将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

还没睡?他浑厚的声音自耳畔传来,听上去是如此的温柔。

没有,我睡不著。她微微的笑了一下,彷佛笑容可以舒缓所有令人不安的情绪。不知为何?一躺在床上反而睡意全消,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到底是床的缘故,抑或是他躺在身边的缘故?她也分辨不清。

铃儿,你实话跟我说,那一天你到江南老家来找我,是不是希望我能娶你,而非像现在这样只是做一场戏?他转过身凝视著她,眼眸如星子一般明亮,令她不敢直视。

如果我当时说了,你会答应吗?她没有回答,反而扔了一个问题给他。十分清楚这个答案的她,还是自不量力的再问一回,准备再次接受这心碎的回答。

如果没有世俗顾虑的话,我会。他坚定的语调,回盪在她的耳畔。这两天来,他也一直思考这个问题,当初答应陪她演这一出戏,难道纯粹只是为了报恩吗?

当他在雨中,见到她那双徬徨无助的眼眸时,他就已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不!他十分肯定,她,柳紫铃,在自己心中的确占有一席之地。

柳紫铃没有作声,她的双唇在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个答案的意思是,他杨淮雨无法抛却世俗的枷锁,於她,也是同样。所以万般无奈的柳紫铃,才逼迫自己参加这场可笑的比武招亲,但她不甘心往後的一生,都必须跟一个与她同床异梦的人度过,所以才坦然面对封藏在心中长达七年的情感。

七年不算短的时间,这份感情早已发酵、茁壮。

而她在得知,他已有未婚妻时,她知道,她得再一次将这份情感深深埋藏在心底某个角落。

铃儿,虽然我无法与你做一对真正的夫妻,也无法给你甚麽承诺,可是我答应你,一定会助你完成心愿,也愿当你一辈子的知己。杨淮雨越过中间那碗水的分隔,握著她的手,她这才发现,原来他的手竟是这样温暖。

知己?知己往往是情人的开始,但也是一道阻止他们两人之间情感更进一步的高墙。难道她与他,就只能是知己麽?

是啊,一个能为你分忧解劳的知己,这是永远也不会改变的。他的手握得更紧了,生平第一次,想要冲过去将她拥在怀里的冲动。只做知己,他会甘心麽?

那日烟雨中初遇,也曾给他带来许多绮旎的幻想,想像他能握著她的手,呵护她一生。他时常在想,七年前的邂逅,也许并非偶然。

隔在他们之间的,不是一碗清水,而是深深锁住他们两人的世俗枷锁。男女礼教、父母养育恩情,以及父母定下的婚姻,这些都是一道又一道的锁鍊,挣不开、砍不断。

你不需要向我保证甚麽,更不需要承诺些甚麽。她抽回手,坚决的说道:我不是翠娘,我不需要承诺,我只要你对得起自己的心。

对得起自己的心?也许他已然习惯对人许下承诺,有时候他连自己在作这个承诺的当下,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都不禁怀疑。可是这一次,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认真的。

杨大哥,你听到风铃声了吗?她的声音再度变得温柔,主动的将一株莲花般的小手,再次送回他的掌心。

杨淮雨凝神细听,屋檐上的风铃轻轻的响著,铃声一阵远、一阵近。

我听见了。他紧握著她的手。

不管以後发生何事,我都不会怪你,因为,这是我的选择。她不再感到娇羞,转过头来凝视著他的眼,笑著说道。

8鲜币小楼昨夜又东风〈15〉

如同往日般早起的杨淮雨,蹑手蹑脚的下了床,他极其小心自己的举动,深怕吵醒了仍熟睡在床另一端的柳紫铃。

见到她宁静宛若白海棠柔美的睡姿,他满足的下床穿衣,他知道在他来此之前,她一定为了柳初岚的事,夜夜难眠。难得她这会儿能睡得这麽香甜。

杨淮雨取下挂在墙上的剑,往花园走去,他习惯每日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练剑。他离开家也已有数日了,临走的时候他只对翠娘说,要到京城去拜访一位朋友,其他的甚麽也没有多说。可是他没预料到,一场比武招亲,竟让自己成了天蝶盟的姑爷,若是让翠娘知道了,又该如何向她解释?也许,他该写封信回去,让她不要担心。

唉,他悠悠的叹了口气。明知自己对柳紫铃有著无法言喻的情愫,可是又偏偏对於另一个女人,有著一生的承诺。

为甚麽自己会活得这麽为难?他答应留下,到底是基於往日的恩情,还是心底的一点真情,连他自己也无法分得清楚?

当他走到花园时,顾守门房的小四急匆匆的跑来,说是有一位姑娘指名要找他,现正在偏厅等候。他觉得疑惑,他在京城里并没有认识甚麽姑娘,唯一认识的,就只有柳紫铃。

难道会是……翠娘?

一想到此处,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连忙三步并做两步,赶到偏厅去瞧个究竟。甫刚踏进门,看到白玉华正陪著一名女子谈话,而她不是别人,正是他未过门的妻子翠娘。

呶,你等的人来了。白玉华手里拿著一柄长扇,见到杨淮雨起身朝他礼貌的施礼。

他閒来无事到偏厅小坐喝茶,正巧碰到小四领来翠娘,到此处来等杨淮雨,於是便与她稍做攀谈。

这才知道,她是杨淮雨的表亲。

不过瞧她焦急的神色,又从她口中得知,她是从江南来京城寻他的,如此不远千里,想必他们的关系一定不仅只是表兄妹这麽简单。

直觉有好戏可瞧的白玉华,兴致勃勃的等著瞧,这出难得一见的好戏。

淮雨,我终於找到你了。翠娘见到他十分欢喜,走到他身边拉著他的手。

翠娘,你怎麽来了?你是一个人到京城里来的吗?又是怎麽知道我在这里?他脸色发白,她该不会是听到甚麽风声了吧?

人家担心你嘛!你一走就是好几天,而且你看这天气渐渐转凉了,我怕你带的衣服不够,所以特地织了件毛衣给你送来。翠娘将手上一件白色毛衣递给他,这可是她连夜赶出来的呢!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杨淮雨接过毛衣,但是脸上没有一点欣喜的表情,反而皱紧双眉,她就为这件小事跑来?

哦,我是一个人来的,路上我遇到匪徒,幸好遇到一个朱大哥恰巧路过,救了我还告诉我你在这里,所以我就找来了。对了,他还说你是他的救命恩人呢!翠娘喜孜孜的说著,完全沈溺於重逢的喜悦里,没有察觉到杨淮雨异样的表情。

朱大哥?哪一位朱大哥?他越听越觉得不对,难不成是他?

唉呀!我说姑爷,你可真是糊涂,全京城除了阎浮门之主姓朱之外,难不成你还找得著第二个人姓朱的吗?白玉华忍不住c嘴,看他的表情,这个名唤翠娘的女子,一定与他有密切的关系。搞不好还是原配夫人,或是在外面养的相好。

他不禁乐在心里,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可就赚到了。那时杨淮雨比武胜了,他一直心里不是滋味,现在逮到机会,如果她真是他另外一个女人,那麽他还真想瞧瞧柳紫铃j彩的表情。

朱千阳,你遇到他了?他都跟你说了些甚麽?谁不好遇到,偏偏遇到这只披著羊皮的狼,虽然他曾救过朱千阳,但那只是凑巧,不代表他们之间有甚麽交情。

没有啊!他就只告诉我你在这里,如此而已。翠娘耸耸肩,对此事不太留心,反而留心方才听到的那两个字眼:姑爷?淮雨,为甚麽这位白公子要叫你姑爷?

她从来没听过这样的字眼,不知代表甚麽意思?

哈哈,翠姑娘你还不知道吧!你的淮雨现在可是我们天蝶盟的姑爷呢,就是我家大小姐的……白玉华故意提高音量。

表哥。杨淮雨赶在他说完之前,赶紧把话接了下来:姑爷的意思呢,就是姑母丈夫的儿子,也就是她的表哥。为了不露出马脚,他随便掰了个说法,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妥,但话既然说了,就得要圆谎。

表哥?你哪来的表妹?为甚麽我从来没听说过,你还有一房姓柳的表亲?翠娘听得糊涂了,印象中他只有一房表妹,就是她自己,何时又多跑出来一个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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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哦,是失散多年最近才相认的,反正这其中缘由很复杂,翠娘你先回去,别在京城多待,我在这里还有事情要办,等办完然後再回去陪你。杨淮雨挽著她的手,将她带至门边,离那个好管閒事的白玉华远远的,深怕被他泄了底,到时候就难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