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浅草抓了抓乱糟糟的头,一脸郁闷地看着她:“妈,你怎么都不通知我一声就过来了?我这才离开家一周呢!”

“你是不是没有睡觉?”顾浅草放下手中的面包片,忍不住问道。

“呵呵。”夏沉渊轻笑着截断他的话,重新点上一根烟,悠悠吸了一口道:“在这个圈子里长大的孩子,有谁能完全脱身的?有些东西早就耳濡目染,潜移默化,根本不需要人教,他们自然就懂了。二叔你明明比谁都清楚,现在说抽身难道不觉得太晚了点?”

从车上下来后,夏沉渊随手锁了车,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一本正经道:“口水擦擦。”

顾浅草看着眼前高大俊朗,意气风,浑身上下散着阳光气息的大男孩稍稍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道:“你是……李铭?你回来啦?”

“好好好……我不说了,地址是xx街66号,一单元十楼6号。”陈靖涵知道那头的人已经开始生气了,“老子”后面不用猜都知道是“送你下地狱”之类的话,他很识相地报了地址,接着又调侃着说了句:“嘻嘻……都是你喜欢的数字呢!怎么感谢我?”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很平淡的口气,几乎没有语调的起伏。

“轰隆隆”,外边雷声顿起,瓢泼大雨倾盆而降,顾浅草见男人一直没说话,心里有些紧张,抱着小猫站在门口有些不敢进去:“那个……我知道你有洁癖,但是……我保证,我一定会经常给它洗澡,绝对不会让它跑到你的房间去,而且,我会尽量让他呆在我的房间里。”

“所以?”男人挑挑眉,好整以暇地托着下巴,墨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顾浅草没来由一阵手足无措,脸颊微微有些烧,垂着头嗫嚅着道:“所以……我可不可以收养它?”声音小到几乎连他自己都听不到。

“开灯吧!屋子里太暗了。”夏沉渊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说到。

顾浅草微微一怔,脸上闪过一抹惊喜,忙追问道:“叔你是不是同意了?你答应了是吗?”

夏沉渊没再回答,只是转过头随手开了电视,表示默认。他单手支着沙扶手,懒洋洋地靠着背垫,不再管那边局促不安的小孩,嘴角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微微上扬。

顾浅草如获大赦,顿时松了口气,抱着小猫咪进了自己房间,拿出一个干净的纸箱,帮小猫咪铺好“床”,将它放了进去,然后热了一些牛奶端来放到里边。

出来的时候的现男人已经换了衣服,刚才他似乎也才从外边回来,现在手套也脱了,露出白皙修长的双手,身上穿着一件干净的条纹衬衫,外边随意套着一件灰色毛衣外套,料子不用摸都知道是上层,懒散之中带着一丝别样的贵气。顾浅草的眼珠子自然而然又贴了上去,而且半天回不过神来,直到对上男人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才做贼心虚般移开了视线,极其不自然地干咳一声道:“那个……叔你晚饭吃了吗?”

“又想煮面?”男人挑挑眉,眼里满是促狭。

“不是,我不是只会煮面的。”顾浅草低着头,小声地说,脸上又开始烧了起来。从男人这个角度可以看到那白皙的脖颈上微微泛起了红潮,他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邪气的笑:“还会别的?”

“会啊!我会做饭的。”小家伙抬起头看他,一脸认真地说道,像是等待表扬的小孩子,只要稍稍夸他一下,他就会开心得不得了。

夏沉渊失笑:“厉害啊,看不出来。”

“那我去做饭。”顾浅草转身跑进厨房,声音之间明显多了一丝雀跃。

因为是第一次独立完成,没有老妈在旁指点,顾浅草同学在厨房里奋斗了将近一个半小时才勉强做出三道菜一个汤,期间还偷偷给妈妈打了电话。当然这些夏沉渊都不知道,他在沙上一边看着晚间新闻一边等,等得差点都睡着了,顾浅草小朋友才慢腾腾地从厨房里把菜端出来布上了餐桌:“好了,过来吃饭吧!”

“总算是出来了,再不出来我都要怀疑你是否因为煤气泄漏晕倒在里边了。”夏沉渊踱步过来坐下,笑眯眯地看着他道。

“喂……”顾浅草瞪了他一眼,脸颊不满地鼓了起来,像两个圆滚滚的包子:“事先声明了哦,复杂的我不会,我就会些简单的,你别嫌弃。”

夏沉渊不再笑他,而是把视线移到了餐桌上,鱼香肉丝,韭黄炒蛋,红烧排骨加上三鲜汤,做得还算有模有样。拿起筷子夹了一些韭黄尝了一口,味道自然比不上高级餐厅里的大厨做出来的好,但是不咸不淡,油而不腻,香脆可口,有种……家的味道?

“怎……么样?”一旁的小孩已经坐了下来,拿着筷子也不吃,只是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小声地询问。

“不怎样。”夏沉渊垂下眼帘,轻描淡写地说,眼角不经意瞥见小家伙一张小脸立刻垮了下来,上面写满了失落和挫败,不知怎的,心脏像是被人猛然揪住,有种酸酸的感觉还有些疼。这种情绪很陌生,夏沉渊的脸忍不住柔了下来,声音也温柔得不像是自己的:“我骗你的。很好吃,有种我没体会过的味道,很特别。”

“真的吗?”顾浅草的眼睛亮了亮,忙伸手夹了一大筷子鱼香肉丝到他碗里,又夹了几块排骨,一脸开心地看着他:“那你多吃点。”

夏沉渊怔忪了一下,看着碗里堆积成小山的食物,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他没有再说话,只是低头默默地吃着碗里的东西,小孩儿没再打扰他,只是静静地陪着他把饭吃完。吃完饭后又乖乖地收拾桌子,去厨房洗碗,这一切都像是理所当然的,毫无怨言。

他知道大叔没有家,既然住在了一起,他很愿意每顿饭都跟他一起吃,其实,他真的很在意,自从那天听说大叔是孤儿后,他就非常在意,他常常想象大叔小时候一个吃饭的场景,然后心里就忍不住一阵阵地抽疼。

“你读的是犯罪心理学?”饭后夏沉渊坐在沙上,随手拿起顾浅草放在桌子上的课本翻了翻,转头问道。

“嗯。”顾浅草说完,苦恼地抓了抓头,小声地抱怨:“这个很抽象,有点难,老是记不住。”

“是挺难。”夏沉渊将书阖上,放了回去,背靠上沙说道:“这个不能靠死记硬背的,有些东西要用心去感受,其实没法理解的话,背再多的书都没有用。”

“我知道的。”顾浅草点头,忍不住问道:“叔你学过这个吗?”

“没有。”夏沉渊脸上云淡风轻,接着又说:“L大不错,在犯罪心理学这块极具权威,我有位朋友就是这个大学毕业的,公费留洋,闻名海内外,是国际知名的犯罪心理学博士。”

“哇,好厉害!”小孩儿听完,一双眼睛立刻瞪得溜圆,一脸崇拜和憧憬:“我要是也能那样就好了,可是我连想都不敢想。”

“呵,你觉得很了不起?”夏沉渊失笑,伸手拿过桌子上的烟盒,刚抽出一根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又放了回去,问道:“你为什么想学这个?”

“因为我想当警察!”顾浅草不假思索地回答,男人明显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你这身子板想当警察?”

“又不是非要当武警,警局有很多个部门的不是么?警察也分很多种啊!犯罪侦查,协助破案啊!我想将所有坏人都绳之于法,虽然这个理想很遥远,但总要去努力试试。”顾浅草歪着脑袋看他,一脸的天真无邪。

“那你觉得哪些是坏人?”夏沉渊看着他问,小孩儿想了想,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眨了眨,过了一会儿才回道:“当然是从事不法活动,干坏事的人咯。”

“那你觉得我是好人还是坏人?”夏沉渊忍不住又问。

“好人!”小孩儿一双清澈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他,几乎是想都不想就直接回到。

夏沉渊没再说话,只是心中莫名觉得沉重,对着眼前这个纯洁无暇的少年,有些不忍打破他的美好幻想。其实他很想告诉他,在这个鱼龙混杂,泾渭难分的世界里,有时候黑不一定是黑,白也不一定是白,非法也能变成合法,好人做的有时候是坏事,有些事情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不是学好一门专业课,出来就能做自己理想的工作,不是学好犯罪心理学就能进警局,不是进了警局,就能伸张正义,为民除害的……

在这个世上,每时每刻都有人梦想破碎,不是付出努力就有回报的,总有些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而有些人,穷尽一生去追逐,却注定只能空手而归。

他的思想太过单纯,单纯得就像是一张未经渲染白纸,从小被家人过度保护,以至于完全不懂人情世故。他就像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等待着俗世的历练和打磨,最后被铸成新的形状,染上不同的色彩,再也找不回本来的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