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是一张无形的网,悄无声息地笼了下来,男人斜靠着墙,暗黑的眼眸倏地跃起一丝光彩,像是蛰伏在暗处的猎豹。他随手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语气有些烦躁:“那个地方在哪?”

“喂,老大……拜托你稍微动动脑记下东西好么?地址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陈靖涵坐在富丽堂皇的别墅大厅里,翘着二郎腿对着电话那头说到,语气三分调笑七分无奈。

“别废话。”这头的人从兜里掏出打火机,放在手里把玩,盖子开了关,关了开,如此反复着。

“白天焦躁症又犯了?这会儿天差不多全黑了,我想你应该也差不多适应了吧?”对于男人的无礼,陈靖涵非但没有怒,反而失笑道。

“你说是不说?”男人的语气顿时寒了下来,陈靖涵微微一愣,赶紧赔笑道:“行了,我就不逗你了,我知道你白天出来心情肯定糟糕到了极点,行李我马上派人送过去,有空出来喝一杯,我们好多年没见了呢!”

“你信不信老子……”

“好好好……我不说了,地址是xx街66号,一单元十楼6号。”陈靖涵知道那头的人已经开始生气了,“老子”后面不用猜都知道是“送你下地狱”之类的话,他很识相地报了地址,接着又调侃着说了句:“嘻嘻……都是你喜欢的数字呢!怎么感谢我?”

“嘟嘟嘟……”

回复他是那头已经挂断电话的提示音。陈靖涵不以为然,他熟知那人的脾性,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在外边解决过晚饭问题后,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顾浅草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老妈托人在学校附近租的房子。事实上,他今天是直接从机场打车到了自己住的地方,然后再将行李全部搬进去整理好才去的学校报到,只是从学校回来的时候却迷了路。

问路的话,在大城市里尽管你长得再怎么人畜无害,看上去也是别有居心,毕竟各种借问路“干坏事”的例子层出不穷,所以乐于帮忙的人总是少之又少,难得逮着一个则是一脸防备,还来不及说完便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地图话……向来坑死人不偿命,所以顾浅草同学果断被忽悠了一圈又一圈,绕着自己住的地方走了好几个来回都没现!

站在小区门口,顾浅草抬头仰望高居十楼的公寓,长舒了口气:“总算是……找到了!”

虽然住得太高有些不符合他的心意,但是由于他本身有哮喘,忌讳环境不够清洁,容易引起过敏进而引哮喘,所以他从小学到高中都是住在家里,从来没有在学校住宿过,过来这边他妈妈不放心,所以早早就联系好这边的朋友,替他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

然而离学校近的,环境又相对较好的,就只剩这里了,而且单间也没有了,只能与人合租,厨房、客厅和阳台共用,卧室分开,有独立卫生间,所以,就算是十楼,顾浅草也满足了。毕竟,男生宿舍里毛衣脏了翻过来穿,七双袜子轮着换从来不洗也是相当正常的事情,能出来住已经相当不错了,不能要求太高!

从下面看去房间的灯没开,看来与他合租的人今天还没过来,从房东那已经了解过跟他一起租房的是一个年轻男子,比他稍年长些,喜欢安静,爱卫生,厨房不用,恰巧是他理想中的室友。那人不用厨房的话,他还感觉自己赚到了,与他平摊房租他还有点过意不去。

坐电梯上了十楼,来到自己住的房间门前,顾浅草心里多多少少有些雀跃,毕竟,从今以后他要开始一个人生活了,这里就是他的小小世界,脱离温室后的另一个家!

插入钥匙拧开门锁,将门推开,里面静悄悄的,黑漆漆一片,走廊外的灯光照了进去,隐隐约约可见沙上一个模糊的人影,顾浅草顿时惊恐万状,险些大叫出声,这一吓吓得不轻,简直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难道这个房间不干净?这这这……这该不会是……

“你在哪里干嘛?”里边传来一个低沉的男音,很有磁性,但语气听起来有些不悦,又莫名地觉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

正当顾浅草胡思乱想的时候,里边的人走了过来,顺手开了灯,单手撑着门框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淡淡说到:“你住在这里?”

“哦……啊?是……是的!”顾浅草猛地睁大眼睛,这个人不是之前在巷子里救过他的那个男人吗?

眼前的少年栗色的眸子纤尘不染,纯净得犹如天山天池里初融的春冰,略带震惊和无措的表情,像是受惊的小鹿,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男人微微眯起眼眸,轻描淡写地说到:“你先进来,我跟你说下规矩。”

“规矩?”顾浅草眨眨眼,脸上闪过一抹愕然,随后便抬脚跟了进去。

男人在沙上坐下,见他僵在一边,搓着双手一脸拘谨的模样有些好笑,便淡淡扫了一眼旁边的沙,示意他坐下:“不用紧张。你还在上学吧?”

“嗯。”顾浅草将挎包放到沙上,然后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双腿并拢,双手规规矩矩地摆在膝盖上。

“小鬼么……”男人若有所思,随手点上一根烟,抽了一口又接着说到:“我的房间你不要进去,不能带人回来,我怕吵,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男人黑曜石般的眼睛定格在他脸上,让顾浅草没来由地感到压迫,语气稍微比前边强硬了些:“我讨厌脏。这个屋子里的任何地方,只要是共用的,你都不能弄脏,明白了吗?”

“明咳咳咳……”顾浅草话还没说完突然捂住口鼻,开始剧烈地咳了起来,男人微微一怔,将手中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抬起头来看着他:“你不能接触烟味?”

待烟味散去大半以后,顾浅草才将手放开,大喘了几下才讪讪地回到:“抱歉,我有轻微哮喘,平常不能闻这个的。”

男人皱了皱眉头,脸上闪过一抹不耐:“以后尽量不在你面前抽。”

“谢谢。”顾浅草感激地点点头,抬头对上男人深邃的眼眸,心中猛然一缩,忙别开脸,低头抓住挎包的带子,有些紧张道:“那么……我先进去了?”

略带疑问的口气,像是小心翼翼在征求自己的意见,男人挑了挑眉,身子随意地靠到身后的靠垫上,漫不经心地问到:“你似乎很怕我?你多大?看起来很小的样子,上大学了?”

“我……我叫顾浅草,17了,刚上大一,不是本地人。”顾浅草有些语无伦次,不知为何,他对着这个男人,心中总是莫名地感到紧张,平常他明明不是这样的!

“17啊……还未成呢?你上学蛮早,顾浅草……这名字不错。”男人将头靠在背垫上,懒洋洋地看着他,事实上,他确实觉得这名字不错,很适合眼前的少年,眉清目秀,干净整洁,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很舒服,像是早上天还未亮时还带着晨露的小草一样,仿佛还能闻到淡淡的青草香气。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以后……我要怎么称呼你?”顾浅草迅地朝他看了一眼,见男人的视线似乎一直停留在他脸上,又赶紧低下头,像是做贼般小小声问到。

男人没有回答,顾浅草脸上有些尴尬,赶紧又说:“你要是不方便告诉别人没关系,我不介意。”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到:“我姓夏。”

“哦。”顾浅草顿了顿,赶紧伸出手,很有礼貌地对他说:“很高兴认识你,夏先生。”

“呵……”男人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也朝他伸出了手,顾浅草见他手上戴着皮质手套,微微有些诧异,虽然现在已经入秋,地处北方,但是还没有冷到需要戴手套的地步。

“抱歉,我忘了,戴着手套握手似乎不是绅士所为。”男人见顾浅草的视线落在他手上,以为他介意这个,便将手收了回去脱下手套才重新伸出去道:“现在可以了吗?”

“啊?哦!”顾浅草这才回过神来,忙握住他的手,郑重其事道:“很高兴认识你,夏先生。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室友了,请多多关照与包涵。”

“你好,小鬼。”男人握住他的手,嘴角微微上扬,手上冰凉的触感让顾浅草心脏猛然一颤,好冷……冷得吓人!他明明戴着手套,为何手却是这样冷?

“你很怕我?”男人松开他的手,将另一只手上的手套也脱了放到沙上,顾浅草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到他的手上,那是一双如牛奶般白皙的手,节骨分明,均称修长,完美得不可挑剔。

“这样好看的一双手,竟是那样冷。”顾浅草在心里暗暗想到,忍不住微微蹙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