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去请几位太医来……”贾琳的眉间沁出了冷汗,不过他是个很能忍的人,努力压了压,也把那种疼痛给压下去了,“罢了,陈太医是老资历的太医了,他若是说母亲没病,就是请了别的太医过来,要么也是看不出什么问题来,要么就是看出什么问题来也不敢说什么。索性母亲已经睡了,你们明日早早去请了外面的大夫来,叫他们再给母亲瞧瞧。”

周氏冷笑一声,道:“我儿心善,他常说,若是幼有所护,老有所养,病有所医,弱有所助,则为太平盛世。我们杏林胡同虽然不是什么传承百年的富贵人家,但若是有人缺了那么一口吃的喝的,或者儿子生多了养不起,但凡求到我们门上来,这些许银子还是给得起的。”这话简直就是在讽刺荣国府虽为百年世家,结果衰退至今,如今甚至都养不起儿子了,还要死皮赖脸叫别人来帮忙养儿子。

高夫人一脸同情地拍了拍周氏的手,道:“既如此,你便先去走走吧。这里交给我便是,她们就是真有心来找你茬,我也保管给你护严实了!这也真是笑话,我这些年不曾舞刀弄抢的了,她们还当我是软柿子不曾?”高夫人之所以生气,不仅仅是因为周氏是她看重的朋友,更重要的是这次的宴会是她起的,如果镇南侯夫人和贾王氏真有心要找事,那也就是没有把他们高家放在眼中。

一寂寞,那就容易多想。想当初,他是生活多美满的一中年美大叔啊。长子争气,长女有很大的升值空间,可如今呢,长子病逝了——这还是考上进士之后没的——长女不说也罢,偏偏当初被随手丢弃的庶子,如今风风光光的,倒叫好些人笑自己有眼无珠。这一想,贾政都忍不住同情自己了。

好一会儿,贾政才憋出半句话来,道:“既、既然如此,还望……”还望什么呢?还望你好好做好一个侍郎?这是一个作为下级的员外郎该说的话吗?贾政就是有心再拿出一些长辈范儿来,企图在气势上压倒贾琳,可是,一看到贾琳身上的官服,他就没词了。

贾琳的语气有些冲,秦恕手有些痒痒,很想捏捏贾琳的脸颊。小时候的贾琳脸上有点婴儿肥,香香的,软软的,像个包子,而这就是秦恕对贾琳最初的印象。只不过,这几年贾琳抽条了,婴儿肥什么的自然就不见了,外表看上去还是俊逸无双的,但脱了衣服,那身上的肉都是硬硬的,秦恕有时候在床上被贾琳闹狠了,气得要揪贾琳的肉时,还需要花大力气才能揪起一点点来——真是一点都没有小时候好玩。

……

等他行了礼,入了座,靖德帝才又说道:“监察处本是太上皇成立的,为的是要约束百官……只是如今太上皇这番光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说到这里,靖德帝作势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当然,他这悲切的动作显得太假了,贾琳眼睁睁看到站在靖德帝身后的贵喜小朋友嘴角抽搐了一下,朕想着,秦恕是有大才的,在监察处蹉跎了时光未免太过可惜,所以,朕决议要封他为从二品副将,派他去西北边疆历练去。”

忠义和刘太贵妃就打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主意,就等着太上皇夺了靖德帝的权,他们好名正言顺地上位。要知道,若是太上皇在代靖德帝打理朝纲的时候真正病重,那么忠义就有机可乘了。更何况,忠义自靖德帝登基就开始准备,手里也有了一股私兵。

瞧着秦恕的模样,贾琳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喜欢“欺负”老实人。

但是,这即使是不相信,也不妨碍某些人拿这一点来攻击贾琳。反正这把柄是贾府捏造的,他们不过是藏在后头将水搅搅浑,好坐取渔翁之利而已。

“如今,我那卷子被贴了出来,正任人品评呢,你们可知道?”贾琳从旁提醒了一句。

瞧着林家的一脸艳羡的模样,高家的抖了抖自己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又说:“方跛脚家的那个小娘皮儿,你知道不?小时候叫丫蛋的那个。以前被送去了珠大爷院子里做丫鬟,得了假归家,就听见她在那里捏着嗓子装了小姐派头,说什么‘我现在承蒙主子喜欢,给赐了名字叫添香,你们叫我添香就好了’,说完还要作势扶一下头上的金钗。后来,她不是行事太过张扬了,被调去了贾琳少爷的院子?她当时可是千方百计要调回来的,自甘下贱脱了衣服去勾引珠大爷才当上姨娘的……贾琳少爷刚离开府里的时候,我就听见方跛脚在那里骂媳妇,说什么,要不是你这个败家娘们教养出了这么个没眼色的赔钱货,如今她就是王府里有品级的女官了,难道不比现在风光?嘿嘿,要我说,跟着贾琳少爷,她要是能生下一男半女,那府里没有女主人,不就能当得了整个后院了?再瞧瞧珠大爷,这身子弱得,能不能给女人播种还不一定呢!田里不出息,可不一定是地不好哩,种子坏了,就是良田也白瞎!”高家的还掐着嗓子装模作样地学添香说话的声音。

“……你若是想,我、我可以的。”秦恕喃喃地说道。

“这个可是明威大将军的长女,我的皇帝叔叔私底下让人调查过了,知道她是敢女扮男装冲到沙场去杀敌的人,总不会轻易就病死了……而且,算命的也说她八字硬。”水忟颇为无奈地说道。关键是那女孩如今都已经十七了,在这个时代都不曾订婚,可以算是老姑娘了。这要不是水忟先前就已经克掉了三个准王妃,凭着靖德帝对他的宠爱,哪里就允许他娶一个如此女扮男装“不安于室”的女人。

总之,忠义王这算盘打得十分精明。

秦可卿?贾琳心里又是一动。这个时候,前太子的坟头上都已经长了草,而忠顺王水忟眼看着是不能越过自己的叔叔们登上皇位的,若秦可卿是太子之女,那宁国府娶了她做儿媳,实在没有什么好处……那么,秦可卿到底是谁的女儿?

贾琳隔着衣服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他再一次清晰地认识到,秦恕是认真的。他直到这个时候才明白,当初,在秦恕交出那枚象征着闵柔公主身份玉佩的时候,他的身份不是作为一个贾琳从小看着长大的男孩,而是作为一个男人。

太医还未来,水悕却不敢轻易挪动,而陈德妃整个人都哭得快晕过去了,难得她还哭得梨花带雨,样子十分楚楚可怜。

想要夺嫡,先不论你才能势力如何,先你得有个健健康康的儿子啊,否则你这一支日后若是绝了嗣,这祖宗留下来的江山基业可就容易被改了姓了。宣正帝在考虑继承人的时候,不可能不顾忌这一点。

在大晋朝,自宣正帝真正掌权开始,四十多年过去了,宣正帝也是到如今这个年纪才稍稍看重了一些道教的养身之法,可事实上,在他年轻的时候他是一点都不相信这些事情的。对宣正帝而言,推行宗教的意义就在于教化百姓,让他们能够安于天命。为了不让宗教如某些朝代那样高过皇权,宣正帝也许还有他以前的几任皇帝甚至还暗中扶持了佛教和道教打擂台。这就造成了大晋朝北方包括京城兴道教,而南方兴佛教的局面。

若是珠儿有了国子监祭酒这一门岳父,日后在官场上和人论起交情来都方便了好些——毕竟很多官员都曾在国子监祭酒手下念书呢!而这些正是贾府所欠缺的。坦白地说,早几个月王夫人给贾珠相看媳妇时遭到的冷遇让贾母稍微警醒了一些,她也知道要给贾珠娶个高门大户的媳妇,只怕会自取其辱。就算明年珠儿能高中状元,他若是娶个功勋之家的女儿,说不定岳家的助力还没有李家大呢!要知道,如今可有多少功勋世家如贾府一样在官场上使不上劲的!

老夫人待大夫人也极好,寻常说话的时候亲亲热热,看着就如亲母女一般,反倒是二夫人就像现在的邢夫人一样,不大爱说话。但这都是面子上的。

“哪里就这么容易死心了。元春妹妹如今还在七皇子府上待着。圣上旨意一下,镇南侯府彻底失了面子,清灵郡主又还病着,谁知道日后的造化如何?若是刘贵妃不愿意给镇南侯府面子了,那元春妹妹的事儿能指望谁呢?现在是个人都知道忠瑞王是新贵……元春妹妹是祖母手把手交出来的,只做一个王府侍妾,顶了天了就是个侧妃,祖母能甘心?”这话不能再说下去了,再说就是妄议天家之事了。

贾琳不再为难他,伸手抓住了他的要害,手指灵活地上下撸动,秦恕一张嘴,叹息一般的声音就从他口中泻出来了。

秦恕却忽然不动了,他有些为难地看了贾琳一眼,又有些为难地看了他放在一边的外袍、帽子、靴子,还有那个空碗,最后还是没能忍住,一板一眼地说道:“不能把东西随便乱放,要整整齐齐地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