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姨娘自个儿虽是万分激动,但想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先前的提醒,便起身朝贾母等人磕了头,也不说话,只是偷偷用抹了辣椒油的帕子擦了擦眼角,然后就站在一边,眼泪一个劲儿地落,倒是没有让人瞧出她心中的欢喜来。

王夫人明白贾政的心思,她的脸色僵硬了一下,又说:“老爷,虽说行的是并娶之礼,明面上琳哥儿和那世子的地位是一样的,但论起咱们府里的家世和镇南侯府的家世,自然那世子又比琳哥儿高上了一截。这么一来,按理来说,这门亲事应该是在镇南侯里设席摆宴的。如今,皇上却另赐了一座府邸给那世子,只怕是……只怕是要把世子给出族呢。若真是如此,在妾身看来,这非但不是荣宠,反而仅仅是补偿罢了。”

王熙凤来得很快,王夫人瞧着她的面色,又想到自己这些日子说得话应该被她听见去了,便揽过王熙凤的手,将她领进了内屋。王夫人和王熙凤说了好些话,末了才从箱子里取出一叠厚厚的账册来,摆在桌子上,道:“这些都是咱们荣国府的家业,按理来说,是该袭爵的长房管着的,但是你也知道,自从先大嫂去了以后……”说到这里,王夫人叹了一口气,按照她一贯慈和的作为,倒是不好再直接说刑氏坏话了,但是意思已经到了。

从王夫人的屋子里出来,贾琳抬脚就回了自己的屋子,他如今有一份大礼要送给贾琏呢,等日后成亲的时候,贾琏敢不淘个大红包出来?

来了又如何,王夫人只让周瑞家的出声,只说她还在歇息,吩咐贾琳继续在外屋候着。这里是王夫人的正屋,王夫人没有说让贾琳坐下,在她“小憩”的这段时间里,贾琳就应该老老实实地在外屋站着,这相当于是变相的体罚了,偏偏王夫人在小憩呢,你能说她做错了?王夫人看完账本,估摸着贾琳站足了一个多时辰,才装作刚起身的样子,命人梳洗。结果,当她走到外屋来时,贾琳正稳当当地坐在那里朝着她笑呢!

韩平的奏折写得很朴实,和他的为人一样,没有什么华丽的辞藻,中心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觉得如今的官员核查制度存在一定的问题,御史虽也盯着百官的言行,但是这是不够的……韩平是刑部尚书,上这样一本奏折也不算他逾越了。当时,看到这奏折的时候,宣正帝心里就有些意动。锦衣卫的名声不好听,但何不改头换面一番?就如韩平奏折中写的那样,不如直接将暗部设定成监察机构,那么这些暗地里的事情也能转到明面上了,也好叫下面的人知道,他手上可握着他们的把柄呢!

只是,如今这事儿闹得太过了些!堂堂世子爷,清灵郡主竟然叫他去娶男妻,行的还是并娶之礼!镇南侯今日早朝的时候,甚至还特意递交了奏折请旨赐婚呢!说什么,老镇南侯在世时候定下的亲事,如今他老人家仙去了,但做儿子儿媳的不敢违背他的心意,只好委屈世子了。又说什么郡主身子不好,大师有批命,世子和他的婚约者八字最合,大吉大利,绝对能冲好这门喜。要不是当着众位臣子的面,宣正帝能直接把那奏折砸到镇南侯脑袋上去。而镇南侯都把去世的老镇南侯搬出来了,他这个做皇帝还能怎么样,难道要反对这门亲事逼着镇南侯不孝吗?

王夫人当日就去了贾母的院子,散了下人,才委屈地说了自己这些日子受得冷遇,最后转了话锋,道:“这般下去可不行呢,珠儿这般有本事,如何能给他娶个小家子气的媳妇,那岳家不说能帮扶他的,反而还拖累了他?我们这些日子也是想错了,光顾着不能将府上和镇南侯府上的亲事宣扬出去,以免连累了元春丫头的名声。但这毕竟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当日知道这个的人又少,如今更是没多少人知道了,他们如何知道订下的是元春丫头呢?我们只说,是府上和镇南侯府有婚约,直接把元春丫头摘出去就是了。而且,这事儿既然郡主也是能得好处的,那不如叫那边也帮着使使劲……”

王夫人脸上的神色僵了一下,她将宝玉圈在自己怀里,这一动,宝玉的脸就朝着她的怀里了,自然是看不到贾琳的。宝玉最开始还挣扎了一下。他有些不解,明明以前叫哥哥的时候,周围的人都会夸的,可现在不光没有人夸他,他还看不到哥哥了。王夫人以为宝玉不舒服,手上的劲儿稍微松了一些,但依旧没有让宝玉转过脸来。她就那么搂着宝玉,然后一脸戒备地看着贾琳。

贾琳看够了,才将一卷纸从自己的袖子里取出来,递给七皇子。水沄看了他一眼,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似乎不想主动去解释什么。水沄又看了秦恕一眼,秦恕见水沄没有接这卷纸,还以为他在拿捏架子,便又主动递了一下手。水沄又有一种想要捂脸的冲动了,为什么自己的外甥要那么听这个臭小子的话。不过,对于纸上所写的东西,水沄的确有些好奇。这个臭小子身上很矛盾,明明只是一个不大的孩子,却有一双很通透的眼睛。而他先前所说的话又的确挠到了水沄的痒处。水沄已经做好了决定,这事儿之后,他铁定是要将这个臭小子好好查探一番的。

“草民见过七公子,因着秦恕家里没有什么能主事的长辈,草民便私下做主让他将七公子约了出来,也好和……舅舅商量一下我与秦恕的终生大事。”贾琳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秦恕没想到他会这么不要脸……咳咳,错了,是这么有勇气地说明两人的关系,他忍不住往后站了一步,想要避开七皇子打量的眼神,但是又想到这样一来就把贾琳给暴露了,于是又重新往前走了两步,郑重其事地把贾琳挡在自己身后。屋子里其余两个人都炯炯有神地看着他。

贾琳挥了挥手,让五福下去了,这才牵过秦恕的手,稍微用力地捏了捏。秦恕的手心果然热热的,倒是贾琳虽然穿得多,但因为一直在屋子里静坐的缘故,手上的温度还比秦恕的凉了一些。贾琳让秦恕坐在自己身边,叹了一口气,说:“前几日,我问及你的差事,见你顾左右而念其他,便知道这里面定然是有隐情的,又因为那庄子毕竟是你继母的,到底还顾忌着隔墙有耳,我便也收了声,不再过问了。但现在,我却是要仔细过问的,我总觉得皇上给你安排差事……这事儿定然不简单呢,只怕是内有乾坤了。”

这一世,贾琳原本也以为会是如此,会有一个相当于是陌生人的妻子,然后相敬如宾地过一辈子,不过是生儿育女,不过是子嗣家族,不过是养着一个亲密不足却偏偏在名义上是荣辱与共的女人。夫妻间可以没有情爱,只要予以尊重就可以了。而这个时代的女人,若是聪明的,她们也不会来求丈夫的情爱,她们所求的无非就是子嗣和权利。再说得薄凉一些,甚至就是亲生的子嗣都可以没有,只要权利就好了。

去了常和秦恕见面的地方,秦恕果然是在那里的,身上还是穿着旧衣,腰间没有系任何东西。贾琳不由自主地问:“我送给你的荷包呢?”他说这话的时候,口气有点冲,像是在质问似的。及至说出口了,又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便又有些懊恼。

周姨娘的院子有些偏,厨房里的人又惯会捧高踩低,以前冬天天冷的时候,等饭菜送到周姨娘这里时都已经结了冰。周姨娘又没有小厨房,连炭火都要靠着微薄的份例,只好用热水冲了饭菜,直接泡开了吃。可是,多叫几回热水,下人却又有了意见。只一次,才会走路的贾琳想办法叫贾政瞧见了这一状况。贾政虽然不喜周姨娘,连带着对贾琳这个庶子也有些忽略,但是他自认君子,就算区分嫡庶,也不该如此苛待自己的小妾和儿子,便狠狠将下人作了一回,那次无差别攻击让王夫人损失了好几个心腹——内院掌权的都爱收买厨房中的人。贾母趁机在厨房中安插上了自己的人,又在王夫人面前立了威,王夫人原先有些翘尾巴了,这才又重新做了小媳妇样。这之后,虽然大厨房对周姨娘还有些忽略,但冰渣子却不会再有了。再后来,周姨娘因着贾琳的缘故手头有了钱,食物才慢慢精贵起来。

“成了贾珠的人?”贾琳反问了一句,添香本来就对贾珠有意,若是贾珠也有意,只怕他们这事儿早成了。这就好比原著中的贾宝玉和袭人,可不是没有过长辈的明面么?可既然贾珠无意,王熙凤又是怎么得手的?看样子,内院的事情果然是要交给女人呢,手法多,又厉害。

七月末的时候,有人给林府送了一封信,是给贾琳的。贾琳拆开信,见信是秦恕写的,只说自己平安,如今已经办妥了事情,要回京城去了,还叫贾琳要万分保重。贾琳看完这封信,简直被气笑了,这家伙,竟然先溜了?好吧,有本事,你就溜一辈子。

潘杰如今对天下之势也看得有几分明白,他隐约是想要把宝压在四皇子身上的。但这个老狐狸还想再观望一下,倒也没有明确地下了定论。潘杰的意思在某种程度上就代表了林如海的意思,由此看来,林如海如今还在谨慎地选择观望。林如海是忠于皇上不假,只是处在如今这个位置上,若不给自己留点后路,新君上位之后,他定然是要被清算的。也因此,林如海虽不站队,但是在不违反当今皇上原则的基础上,他也愿意予人方便。当然,林如海是清官没错,只是有时候适度的圆滑比铮铮铁骨能让你在官场上走得更远,为百姓谋求更多的福祉。

林多又将来时船上半夜来了贼人的事情说了一遍,就是他在叙述的过程中没有加入自己的主观想法,可这事儿既然有人做下了,王夫人到底是有嫌疑的。贾琳越是没有追究,王夫人那里就越是有了些许尴尬。林如海没再说什么,只叫林多下去好好歇了。

在贾琳看来,王夫人送了添香来他身边说不定有几层算计在里头。一则,添香生得貌美,且对贾珠有情谊,这样妖妖娆娆的人物,王夫人是断不敢放心她继续留在自己宝贝儿子身边的,随意打了,又怕贾珠反弹,毕竟贾珠可不比贾宝玉好哄,索性就挑了添香来贾琳的院子。二则,添香既然是这么一个情况,那对贾琳自然不会尽心,少不得还有怨气在,贾琳院子里就少了个能主事的人,多了个眼线。三则,最好贾琳能懵懂些,被添香勾引了去,那身子前途一并坏了才好。四则,贾琳要是受不得气,罚了添香,那就传出话去,说贾琳或是不懂事,或是苛责,竟然罚了哥哥赐下的丫鬟。

此后接连过去几日,在船上的时光过得都很惬意。贾琳平日里偶尔会抽出一些时间来教导小七和陈安认字,这会儿,学生中就多了个陈平和秦恕。算算基础,秦恕是最好的;再看悟性,秦恕也是最高的。贾琳很高兴,因为秦恕很让那一番好为人师的心理得到了满足。

“这却是牵扯到十几二十年前的旧事了,因为过去很久,再加上上头有人压了下来,如今知道的人并不很多。”贾琏摇头晃脑地说,显然是因为知道j□j消息而显得万分得意,“如今的镇南侯,当时还是镇南侯世子,年少风流,风采斐然,在京都很有才名,最是清俊不过的人物。他是林姑父那一届的状元,又是那样的家世,听说去镇南侯府做媒的媒婆一直从街头排到了街尾……清灵郡主当时可是放言,非他不嫁的。不过,当时的镇南侯府远比现在风光,手里握着淮阳一半的兵权,而清灵郡主是西晋侯家的嫡女,西晋侯握着西北的兵权,皇上就是再宠爱清灵郡主,也不会放任两侯府联姻的。皇上便下了两道赐婚的旨意,将闵柔公主下嫁镇南侯世子,将清灵郡主指婚……咳咳,清灵郡主直接将那传旨的天使给打了出去,圣旨没有念全,也不知道皇上究竟把她指给了谁,但是有消息说,皇上是有意把她指给……咳咳……指给林姑父的。”

这样的人物,按理来说,五福和小七在荣国府的仆人里应该很有地位才是。只是,五福和小七家里还出过另一个人物,恰好是老国公身边的大丫鬟,后来更是开脸做了姨娘,虽没有生下一儿半女的,却一直很得宠。只是,这女子红颜薄命,伺候了老国公没几年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