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就是萧疏轩举的长相,一双眼睛微微上挑,深邃凌厉,这么一眯,立马就变得有几分阴沉冰冷,比欧阳锋那阴毒的眼神更有几分可怖,看得曲灵风一个激灵,甩脱欧阳锋的手,跳起来就朝他走去。

这是何等歹毒血腥的手法!

“师父可知是谁这般针对你?”

笑看世间英,浮槎江上醉,影飘零。桃花影落剑随行,清箫按,碧海荡潮声。

或许是因为师父的手指太凉了的关系?

弯腰拿起换下的布条,曲灵风掀开洞口的藤蔓,向着山谷深处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不多时,一个不大的水潭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脑后血液的温热仍在继续,伴随着微微的眩晕,失血过多地征兆让他挫败地深吸一口气,点了穴道止血,又脱下自己的外袍,把衣物撕成条状,草草地在头上围了两圈止血。

掩饰般地清了清嗓,曲灵风扭过头,“师父快来吃饭……”

白白嫩嫩的包子,散着诱人的香气,曲灵风渴望地瞧着它,然后隐忍地咽了口口水,然后把手举高,让那个香喷喷的包子凑到师父的嘴边。

他的异常自然瞒不过黄药师的双眼。这段日子明明风平浪静,但灵风却频频走神,甚至浑身散出焦躁忧虑的气息,常常连自己的吩咐都没有听到,这简直是从未生过的事情。随着灵风的心不在焉的加重,黄药师的耐心也越来越少,灵风的表现无论是因为《九阴真经》,还是因为别的些什么,都无疑让他觉得失望透顶!自己带在身边教导了四年的弟子,哪怕是初出江湖也不能如此气度尽失,患得患失焦躁不安!

当然,路上遇上挑衅他的人,也被他一并解决。虽然重活了一世,心境也平稳很多,但他狂傲不羁的行为作风完全不变,对于惹到自己的人,从来不顾忌无聊的条条框框,直接报复回去!而对于他喜怒不定,心狠手辣的名声,也广为人知。

可是每每午夜梦回,他甚至连起夜都那么艰难。自己那双粗粝的手掌,是因为每日浸醋以八片铁片所排成的铁八卦修练而磨练出的。可是为了将劈空掌练到极致而用过的努力,流过的汗水,都随着断掉的双腿,变成了徒劳。那曾经叱咤风云的劈空掌,也成了掌掌劈空的笑谈。再没有好强之心又如何,自己坐在床上苦练劈空掌也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可是它没开花啊——啊!”曲灵风惊喜地叫了一声,抬手一指,“师父师父,看那里!”

等、等等!

黄药师无奈摇头,索性伸手拉住他,带着他又行了几步,才停了下来。

他越深想就越觉得不寒而栗。为何这一世居然会有诸多不同之处?自己再世为人已经足够离奇,若是再有其他诡变,自己又怎么应对?

是的,弟子们住的屋子都还没有建起。又跟上一世不一样……上一次,自己到的时候住的是西厢弟子房离师父最近的那一间。这一次……

不管怎么样,父母都是他最最感谢的人,没有他们,就没有自己。当时跟着师父离开父母,心中满是学成后荣归故里的风光,却没曾想到当自己拖着残腿回到家里的时候,父母都早就不在了……

却是——他被废掉双腿,逐出桃花岛的那一天!!

曲灵风本不想理他,但手里还握着那枚沉甸甸的地龙丸,所谓拿人手短,清凉滑润的手感令他说不出拒绝的话,遂开口接道,“有何不妥?”

“我可能是要先行一步,这一次本是来辞别的。”说这话时,他还是一副在黄药师面前的严肃表情,见黄药师青衣衣角消失,欧阳锋立马又挂起那副翩翩笑容,明知这点距离,生些什么事根本逃不过黄药师的双耳,仍凑上来拍了拍曲灵风的头顶,一副浪荡模样,“我在华山等着灵儿。”

“你、你这……”曲灵风早不是第一次见他变脸,不过依然惊讶于他的表里不一,狡猾深沉。

忽闻身后疾风声来,面前的欧阳锋足下使力,踏地向后飘出三丈远,转瞬就不见了踪影。

曲灵风本来还有些愣神,此时被人拽着左腕一拉,有些疑惑地抬脸,“师父?”

“哼,这倒是个好东西,他也真是舍得。”黄药师不理他疑问,只是劈手拿过他握着的珠子,颇有些讥诮地评道,“欧阳锋这人心思深沉,送东西也肯定是不安好心,灵风还是牢记为师的那句话,离他远点!”

“师父莫气。”曲灵风被他捏着手腕,不是不疼,但是仍是出言宽慰他,“他虽然不是好人,但也没做什么对不起我们的事——”

这话一出口,黄药师身周气息更冷,当下曲灵风手腕被箍得更紧,“他唤你‘灵儿’难道不是件事?”

“师父……”曲灵风简直哭笑不得,自己实力不如人,为了一个称呼就跟人撕破脸皮自然是犯不上,怎么师父却绕不过这个弯来?虽然自己心里,还是很感动于师父的回护的。

“就说今下午就得教你功夫,”黄药师脸上一片冰冷,“下次再遇上这般口无遮拦的浪荡子,直接一掌过去,打得他说不出话来才对!”

“是,师父。”曲灵风笑着应了,这才动了动被握得紧紧的手腕,提醒道,“饭时快到了,师父快放开灵风,让我去做那清汤鱼圆出来。”

黄药师权当没听见,手上不松,直接带他到房里,手上一带,就把他拦腰抱了起来。

抱了起来!

了起来!

起来!

来!

曲灵风瞬间脸上爆红,方才出门前那股子热气,又重新回到了他身体里,连带着那股让他难受的心慌气短的感觉。

黄药师却不管他心里如何,在他的心里,灵风仍然是那个摔痛了屁股,乖乖趴在床上等自己擦药的可爱孩子,更别说如今他的身量,比起曲灵风未长开的少年身段,整整大了一圈,搂着他和以前抱着他没什么两样。

“为师的脾气,一直都是这般。”他只是就这么抱着自家徒弟坐下,手上半分不松,“若是刚开始没能这般随心,最终就会有许多事情更不如人意。”

曲灵风呆呆地盯着他线条优美的下颔,听他清冷磁性的嗓音缓缓流过耳边。

“这种事情,一旦忍过一次,便次次都需忍,一旦次次都忍,便和那些囿于礼法的俗人庸人有何两样?你这孩子从小就心性坚韧,最是能忍,可是这‘忍’之一字,有时候却并没有多好。你,可懂?”

耳边心脏浑厚有力的声音,嘭嘭地贴近自己,曲灵风微有些瑟缩地伸手,抱上师父的腰,把自己整个人缩进那个让他安稳的怀抱里,闭上了眼睛。

“灵风……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