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宝真哼了声:“你欺负九哥口不能言,当然任你指鹿为马、说黑为白咯。不过,九哥虽哑,旁人可不瞎,有没有冲撞你,这么多宫人侍从都看着呢!你若真委屈,我陪你去求圣上做主。”

屏风后的内厅中,依稀传来五哥的声音,带着些许揣摩道:“……我以为他会选匕首和宝剑,毕竟有志男儿都喜好那些,却没想到他竟选了个女孩儿玩意儿,莫非真是胸无城府之人,是我们多心了?”

等到谢宝真嫣红窈窕的身姿消失在门外,少年嘴角的笑才渐渐淡去,仍独自站在阴暗中,看着掌心的血痕发呆。

一声‘九哥’到底没叫出口。

“算啦,既然是误会,我自是该原谅阿爹。”谢宝真舒了口气,眸子恢复了往日灵动,软声说,“既是义叔父的儿子,那便让他在府上住下罢,我不讨厌他了。”

她是个骄纵惯了的孩子,出生起便生活在父兄的羽翼之下,不见半点污秽,未经一丝波澜,顺风顺水地成长到了现在,终于尝到了信仰崩塌、至亲背叛的滋味。

再后来,这个哑巴九哥将某位纨绔堵在深巷中,褪去温润如玉的伪装,露出狰狞的獠牙。

……

斜阳颓靡,一阵风吹来,撩动了绣有金龙的帐帘。

有几名宫婢端着茶托、瓜果等物鱼贯而入,何公公拉住最后排一位送茶的宫女,朝她使了个眼色,拢袖缓缓道:“谢家九郎的茶,可要好生伺候。”

那宫女立刻会意,垂首道:“是,奴婢明白。”遂撩开帐帘进入。

此时帐内,谢霁与英国公谢乾分坐两旁,而上方主席则坐着身穿红底玄纹戎装的年轻帝王。

谢霁自进门跪拜后便一直垂眼低头,皇帝元凌按着膝头,目光长久地落在那身形尚且单薄的少年身上,而后温声开口道:“你别怕,是朕想看看你。”

谢霁低垂的睫毛颤了颤。

这时,数名宫娥前来奉茶,最后一位面容清丽的宫女在谢霁面前停住,以沸水烫茶,泡好后正要递给谢霁,却忽的手一抖,茶盏哐当坠落,滚烫的茶水刚好泼在谢霁的腕子上。

疼痛之下,谢霁猛地抽回了手,淡色的唇微微张开,吸了一口气。

“阿霁!”谢乾立即站起身,面露担忧。

突然的疼痛,若是平常人早就惊叫出声了,但谢霁只是唇瓣颤抖,垂着眼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如同涸辙之鱼般痛苦且安静。

年轻的帝王将这一切收归眼底,包括谢霁的反应。他眉头一皱,沉沉道:“怎的如此不小心?”

“陛下恕罪!公子恕罪!”宫女扑通一声跪下,匍匐于地,战战兢兢地求饶。

作者有话要说:九哥:我的手和作者有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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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七公主坐在柔软的兽皮毯子上,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叹道:“累煞本宫了,那临安郡主可真能折腾,处理伤口时三四个宫女都按不住她乱打乱踢的手脚。”

谢宝真悄咪咪给递过去一杯茶,七公主接过去吹了吹,三两口饮尽,而后擦了擦朱红的唇,拉着谢宝真的手道:“宝真,元娉娉一直在帐中哭嚎,说是谢家害她,这是怎么回事?”

谢宝真小小地翻了个白眼,细嫩的指尖摩挲茶盏杯沿,闷声道:“自从她想与淳风哥哥的结亲不成,中伤谢家之事做得还少么?爱说便说罢,我大度一回,不和伤员计较。”

“你不计较,自有人计较。”七公主低声道,“听闻昨日,你们吵架了?”

“她欺辱九哥,我便损了她几句。难不成我会为了这件事害她?”谢宝真哼了声,“你知道我性子直,从不记仇的,有仇当场就报了。”

七公主噗嗤一笑,“都说谢家人护短,今日我可算领教了。”

谢宝真拿了块核桃糕细细咬着,好奇道:“霈霈,鹿血究竟是谁干的,查出来了么?”

七公主道,“方才羽林军的人彻底查验过了,说是在某位宫婢的铺盖下发现了一件沾了鹿血的裙子,还有一把带血的匕首呢!”

“宫女干的?她为何要害元娉娉?”

“听说昨夜就寝入睡之时,元娉娉嫌那宫女铺的睡榻太硬,便大骂着踹了那宫女一脚……想必是因此怀恨在心罢。”

谢宝真不敢置信道:“就为这个理由?总觉得太过蹊跷些。”

“所以皇兄才为此事烦恼。”七公主轻轻一叹,“发现的时候,那宫女已经自尽了,是与不是也无从查证了呢。”

……

夕阳西沉,浩瀚的天空一半还残留着晚霞的瑰丽,而另一半却已是晦暗的灰蓝。阴影渐渐笼罩大地,山林悄寂,太监秉烛而来,仔仔细细地点燃了龙帐中的灯盏。

方才的宫女已经被赶出帐外了,皇帝要宣太医前来诊治,谢霁只是起身跪拜,摇了摇头。

他执意不肯,皇帝也没有法子,望着他的目光有些许怜惜,问道:“嗓子是怎么回事?”

“陛下。”谢乾起身出列,代为回答道,“已经请太医令诊治过了,药物损伤,确实不能说话。”

“能好么?”

“未可知。”

“可惜了。”皇帝似是感慨,稍稍前倾身子问谢霁,“你,可会写字?”

谢霁抬眼看向谢乾的方向,见他微微颔首,这才点点头。

皇帝一抬衣袖,吩咐侍从:“上纸笔。”

立即有小太监捧着纸笔前来,恭敬地搁置在谢霁面前的案几上,又轻轻退下,屋内静得可怕。

这股寂静中,只听见皇帝低沉的嗓音徐徐传来:“当年往事迷雾重重,如今想来仍是唏嘘。十一年前兵部谢侍郎全家惨死于洛阳城外,唯有四岁幼子不知所踪……当年是谁,将你带去了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