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彦修揉了揉眉头:“叫你来扎针又不好好来,可是碍着面皮薄。你们俩这进展……我看干脆不如就让归尘回家给你扎,一会儿我将那穴位给他抄一份。”

她静静地平卧在床上,身上盖着彩绣戏水鸳鸯的大红缎面锦被,似乎是眠得极沉的样子。

高官权贵们的车马都走得尽了,衙门门前的巷子里忽然就空寂了下来。

这套词说得这么顺溜,且条理清晰的,分明是提前就准备好了的。蒲风眯着眼睛审视着笑意温润的萧琰,便听他又道:“再传人证商户崔来朋。”

他想报仇,可他甚至不知道仇家到底是何人?这个瘫坐在田地里抱着父亲尸骸哭泣的少年消沉了良久,几欲带着妹妹轻生。但在他面前摆着的还有生活的所迫。

他笑意不歇,直到二人上了马,李归尘才对着蒲风缓缓道:“若是如此,我倒希望这伤一辈子也好不了。”

“罚二十板子,以儆效尤……”

“剩下的真就不知道了,大人。要是没事儿,小老儿能不能撤了,大正月碰上这事儿是真晦气。”

蒲风回过头望着他,将心一横:“我,我就是问问,你可不许骗我。”

蒲风没想到吴氏一时滔滔不绝说了这么多的话,就像是一早准备好了的说辞,她便看了看崔父崔母的神色变化,又将吴氏仔细打量了几番,平静道:“依我大明律法,即便是死者自刑,若死前无至亲在身侧,仍是不可免验的。这神鬼之说无从谈起,本官自也不信。”

蒲风专注于此,眼神难得见了光彩,她将记录的所见大致复述了一遍,根据褪皮肿胀程度推断死者浸泡水中已有数日,且典籍记载:“初春雪寒,尸体经过数天才浮,与其他三季皆不同”,先可判断出死者死亡应该在遇害僧人之前。

要的不只是她的命,还有她的一切。

凶手不愿损毁人皮,且专门将其铺平置于桌上,或许意味着一种成就之感。总之骨肉的存在会破坏了他心中的这个构想,难道类似于藏地的人皮献祭?且此案的死者还正巧是位僧人。”

蒲风一听,这才知道来者竟是大理寺卿顾衍,连忙躬身行礼,报了自己的名讳。

蒲风往碗里看了一眼,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李归尘见她醒了,理了理她额前凌乱的碎发,弯了眉眼笑了。他不让蒲风起身,便拿着汤匙一勺一勺喂着她喝水。甜甜的,是红糖水。

段明空的心思估计是全在暗门上了,他举着灯笼照着暗渠的顶子,果不其然显示出了一枚不大的镂空铜板印。他看李归尘点了头,便一手拔剑出鞘,另一手猛地拍击了一下石板。竟是生生让他撞出了一个缝隙。

段明空的目光闪了闪,一扬手收回了剑,大步流星地自他身边走过,坐到了裴彦修对面。

裴彦修背过脸去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心道这蒲风怎么说还就是个半大孩子,这么一吓可不是要给吓坏了嘛,暗暗自责多言了。

李归尘仅穿着一身中衣,赤着脚站在了门口,微微皱眉看着她,下意识伸出手揩了揩她的鼻涕,喑哑道:“怎么了这是?”

是以,蒲风气得一早上都没理张渊。

说话的人应该是个小统领,愁眉答道:“反正人是越来越少了,此前祾恩殿二次修葺的时候,自造船厂那边还有河北几个府调了两三万劳工民夫过来,其实还是没修完,不知道上面出什么岔子了,可能是图纸有问题?就先停工了,也有个月余了。两三年前监造的赵侍郎听说……”

李归尘道:“草民何来弃世?当日能侥幸留此残命,倚仗公子援手罢了。”

通传的人被来者的随从拦了下来。那人须发斑白,人虽精瘦腰杆却挺得笔直,墨竹似的,一双眼睛不大,深邃得让人有些不敢直视。

李归尘捏了捏蒲风脑袋上的小发髻,今天难得笑了笑:“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是因为党争而恐吓报复怎么敢针对锦衣卫,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除非,这案子中有人设了障眼法,而真正的动机我们现在还不知道。”

蒲风佯装严肃,小声音道:“这叫,‘见鬼说鬼话’,我哪来的官威啊。”

蒲风心知有事,忙问道:“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蒲风退了两步,便看到李归尘转过头来一手举着一根冰糖葫芦。

蒲风看着那女子出神,便听到管家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还请差大哥放他们兄妹进来,不是生人。厨房也得赶紧给大人们做饭不是?”

蒲风顺着望去,看那摆放的位置大概便是死者的脖颈。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烹煮,能看得清什么印子才叫胡说八道,不过她仔细去看,似乎的确有条线颜色更深些,若隐若现的。”

然而开坛的闷音儿打断了蒲风的醉话,她瞪着眼抬头望过去,只见李归尘一手捧着酒坛子已不作声灌了半坛下去。

这就难怪为何胡鹏会倒在血泊里血竭而死了。

他长叹道:“你又何苦来。”

蒲风听到那“先生”二字,只觉得有些脑仁疼,讪笑道:“你们这儿倒是不叫大爷了。”

而她身边有一只灰褐色的巨鸟,似鹰非鹰,几乎到了那侍女的肩膀的高度。此鸟脖子底下炸起了一圈厚实白毛,纤细无毛的脖颈子蜷缩着,喙极锋利,一双金色的眼睛看得人生惧,长相别提多怪异。

他一时将菜根烂叶扔到了盛菜盆子里,菜叶子喂了鸡。

又是好巧不巧,此案乃是发生于中元午夜,岂非正应了厉鬼索命之说。

那声音有些沙哑,却难掩几分引以为傲的欣慰之情,蒲风忍笑不住,却恍然发现对面之人有点不大对劲——他,似乎在轻轻地颤抖。蒲风抬头看他的面色,发觉他今日偏又穿得这样严实,一手撑在柱子上,额上一层细汗。

蒲风挠了挠头,也笑了。

她倚着门框,看着李归尘钉在自己面前,有点头皮发麻,“先,先生,还,还有事吗?”

“正是。”

“李先生这似乎不大好吧,”蒲风自认自己女子本貌也未必有这般温婉,“学生一本书少说也得半两银子,这可是市面上最抢手的本子,新刻的版都是……”

他仿佛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凉凉的。

蒲风一向最厌恶这些虚礼,硬着头皮和徐洪寒暄了几句,便开门见山说要去大牢里见见萧琰。

徐洪微微迟疑了一瞬,满口答应了。时值刑部左侍郎正寻徐洪处理什么事务,好巧不巧又是林篆从侍郎书房中带了钥匙出来,便领着蒲风去见萧琰。

蒲风已经有些记不得这是她第几次见林篆此人了,因着似乎哪里都有他瞎搅和,蒲风顿感头大之余,难免对此人生出了几分防备。她自然记得,李归尘曾说林篆城府颇深,可他表面上越是一副谄媚草包的样子,越是意味着危险——蒲风宁可是自己多虑了,也不能就此放松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