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到城东书院,隔了大门,内里仍是静悄悄的一片。他立在那扇门前,踟蹰一下,刚要抬手叩门,衣摆子却突然被人轻扯了一下,他一回头,看到一张熟透了的苹果般的小脸儿。

小满多少察觉出了异样,停了嘴,靠在她的胸口不明就理地轻声问,“怎么了?”

绝不能说,她对那在绝境里趁火打劫的恶徒没有记恨,甚至现在,都还心存着余悸,但看着那襁褓里的婴孩无邪的羣柳散伍肆捌零玖肆零睡脸,以及那一老一少两个女子羞愧无措的神情,她的心又不由自主软化下来。——再怎么说,不是她们的错。

她慌又急的,总不能确切地把意思表达完全。

水杏一惊,仿佛挨了一道雷击似的,后背猛地僵直了。

小满在地上死狗似的趴着,脑子嗡嗡作响,眼前漆黑一片,耳朵边只能迷迷糊糊听见铁成的声音,她挣扎的声音,还要想起来,仅剩的气力却连这也不能办到,他喘了两口气,竟是手肘撑地,生生地又朝那边挪了过去。

小满到底年纪小,身体弱,因为长期吃这些东西,发过一次烧之后,就好像一株失了养料的幼苗,一日衰弱过一日,个子还在长,削尖的小脸却像张白纸似的被抽掉了所有血色。

后来不知道怎么着,那新嫁娘忽然回了一下头。

心里有一些说不出来的感觉,她忽然第一次清醒地意识到:这小孩儿,不是桃生,不是她的弟弟,只是小满。

柳嫂摆摆手,“罢了,不说了。如果能熬过去,指不定等到开了春就好起来了呢。”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屋里冷得像个冰窖,她自己也冷得厉害,不由自主打着冷颤。

房门虽然关紧了,但趴在门缝上,里头的情形还是能看得清清楚楚。

然而,他满脸是泪地看着她,出口的却是,“快点拿走……我不要……”

天气越来越不对劲,各种song人听闻的传闻也在发酵,据说,邻镇有人被活活的晒死了。

身体被浓浓的雾包围着,眼里也蒙了一团浓浓的雾,连方向也辩不清楚,好在太阳也在慢慢升起,到雾完全散了开来时,他眼眶里的泪也完全蒸发了,嘴唇紧抿着,又是一脸谁也拿他没有办法的倔强。

一眼就看到,桌上的水杯还没来得及收起,南瓜子也摊着。

她看他,带着担忧,他便把头不太耐烦地撇过去。

脑子是停摆了,人却已抢先一步上去拉开了那男人,声音里都是按耐不住的怒气,“欺负小孩和女人,算什么男人。”

水杏只是笑。

李婆被气走之后,小满已是坐在了地上,肩膀抽着,头一动不动埋着。

他心里不是滋味,嘴里却偏“哼”了一声,不知好歹地说着,“别以为这样,我就会不讨厌你。”

临走之前,为了显示自己的慈悲似的,她还特意差人拿了点儿钱,又拣了些家里用不到的陈年旧布旧衣作为赏赐送给了他们。

他轻轻说,“你去歇息……”

小满低声说,“我来做这个。阿姐从前教过我。”

小满醒过来的时候,屋里已经大亮。

“你呀,有事求大奶奶,还愣着做啥呀,还不快把头给抬起来。”柳嫂急了,恨铁不成钢地推了她一把。

他垂了眼,轻轻说了句滚。

水杏端茶送水,看着那些人哼哧哼哧着把老于装进棺材里,又一道抬着运送出去。

老于仍是一点一点逼近她,龇着一口黑黄的牙齿朝她狰狞地笑,“你啊,是我拿亲闺女换回来传宗接代的。可你现在克死了大春,又克死了老婆子。你得给我再生个儿子出来,这是你欠我们于家的。知道不?”

水杏目视着男孩儿远去的身影,好一会儿,才垂了头,继续做活。

说罢,便开始脱起水杏的衣服。

小满心里更不是滋味,又不能够说破。实际上,他也才想到,自己就要开始上学堂,水杏一个人再上街去摆摊,确也实在不妥当。如果能够去裁缝铺做工,自此安定下来,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梁少爷的这份好意,便无论如何推脱不得,因而,就算心里再不是滋味,他也只能故作没听出来地回他一句,“这当然好。”说罢又看向水杏,对她道,“嫂嫂一定也愿意的,对不对?“

水杏仍红着脸,头微低着,受了他太多好意而内心忐忑,不敢去看他似的,却终于,还是极轻地点了一下头。

天杰仍是温和笑着,“那好,这就定下了。多谢你们,帮了我一个大忙。那我先告辞了。”

时近正午,水杏打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