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杰向合川抱怨,他娘最近好像已经在替他张罗着娶妻的事情了。可他根本就不想和一个面都没有见过的女子成亲。

翠芬却是息事宁人似的赶忙答道,“帮你收在床边了。”

小满不动,眼睛里逐渐有了水光,紧接着,却是赌气似的上去,硬把李婆从凳子上拽了起来往外推。

水杏只是笑,蹲下去,布尺子移到他的裤腿边。

高玉芝根本没想到他们能够来交差,梁家小厮数过了整一百双,高玉芝随手翻了一翻那布袋里的鞋,看到每一双布鞋的针脚都仔细着,没有一些偷工减料,脸上那素来高高在上的神情也不由的松动起来。

天刚开始亮起来的时候,天边总是先有一道鱼肚白,渐渐的,白里嵌了绯红,越来越红,越来越亮。

小满皱着眉走过去,嘴里嘟嚷着,“你能不能不要老对我笑。”

这话一出,倒像戳中了高玉芝的心事,见她神色略微松动,柳嫂连忙趁胜追击,“大奶奶,您这两年吃斋念佛,做的善事数不胜数。云凤小姐得菩萨庇佑,一定能够早日投生到一个好人家。”

梁家大奶奶高玉芝缓缓吐出一口烟圈,说了一声“进来吧”,门便从外缓缓地推开了。

水杏一呆,有些难过似的垂了眼。

里屋,一个死人,外加一个小满,也是没一点声息。

水杏总以为日子慢慢的,还会好起来的,谁知道这“丧门星”三个字就好像是跟定了她一般。

水杏回不出话,辫子被揪得生疼,受过的委屈一齐都涌了上来,眼泪在眶里打了个转儿,却到底不敢落下来。——哪有在夫家第一天就掉眼泪的呀,若是被公婆瞧见了,日子少不得更难过。

于大春半张着嘴,痴痴地看着,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有这样好的运气,能够娶得这样貌美的新娘。

她看他,带着担忧,他便把头不太耐烦地撇过去。

回去的路上也是,他走在前面,把她甩得远远的,她好不容易赶上来和他并排了,他偏是又放慢了脚步,走在了她的身后。

水杏心里忐忑,猜不透这小孩儿又是哪里不高兴了,却也只能随他。

快要到家的时候,他忽然停了脚步,背对着她,一字一顿地道,“以后,我一个人出去摆摊,好不好?”

11龃龉下篇

梁三公子来访的时候,是下午两三点钟的光景,水杏正在收衣服,手里举着竹钩,把衣服一件件的从竹制晾衣杆上收下来。

天杰立在篱笆外面,看见她忙着,一时不知该要怎么叫她,自己反倒看呆了。

她的动作轻柔,却又十分连贯娴熟,衣袖子随意撩起,露着细白的手腕,在西沉的太阳底下,像幅画似的。

头一回看见她时,他就觉得,她的柔弱里,藏着一股谁也撼不动的韧。

似乎他就是被这一股韧吸引了。

其实,他从前一贯是不大欢喜旧式女子的,尤其读了书之后,更是暗下过决心,将来自己一定要找一个读过书,思想进步的现代女性。

但见了她之后,这一些想法突然全抛到了脑后。

他也是一贯最反对男人纳妾的,觉得这是清朝遗留下的老旧陋习——就像他爹,一共娶了四房老婆,天天左右逢源的,但是妻妾之间面和心不和,就连同父异母的兄弟姊妹都要明争暗斗。又讨得了什么好处呢?

他认为,就应该像西方人那样,一夫一妻,举案齐眉,如果她愿意……

水杏收着衣服,心里却还惦着小满。

从她决定卖针线起,这小男孩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嘴还是硬的,却默默把所有他能分担的活都分担了起来。

那回他提出一个人去摆摊,她没有办法,只能随了他。

这一段日子,他一个人,也从没出过什么岔子,甚至比和她两个人出去摆摊时,钱还卖得多些。

可是,从每一天早晨看他出门去,她的心就一直悬着。

小满到底还是孩子,她总担忧着,他一个人中午有没有吃好吃饱,又有没有碰上什么难缠的人。

收完最后一件衣服,水杏放下竹钩,抬头冷不丁地看见天杰,不由的一惊,一张脸涨得通红。

和她一对视,天杰也红了脸,只得笑着掩饰。

水杏抱着手头的衣服就去替他开门,笑容带着一些仓促,神情也是茫然。

天杰说了一声,“贸然过来,不好意思。”脸仍红着。

水杏摇着头,忙把他让进屋里,便开始手忙脚乱地张罗。

家里一点茶叶都没有,也赶不及去借了,便只有一杯白开水。她翻了个遍,也只寻到一些她炒熟了,给小满当零嘴的南瓜子。

只弄了这两样东西出来,她心里不安极了,天杰见自己害她张罗,更是不安,忙道,“你不用忙。我很快就回去的。”

水杏勉强地笑笑,脸上还是带着歉疚。

天杰捻了一颗南瓜子送入口中,圆场地笑道,“我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