錾金香炉内香气漫溢,有风入帘栊,纱帐漫卷而飞。

日光凄迷淡淡,照得窗纸薄稀似透,水晶珠帘轻巧碰撞,悦耳声里惶惶竟像是生出一抹冰凉味道。

我素手握着白玉杯盏端坐在柚木矮桌旁,痴痴望着铜铸青镜,镜中之人墨黑青丝如瀑,直垂于身后腰际,粉黛未施,珠翠尽散,清秀丽容一如当年。嘴角噙笑,我缓缓侧目,眸华透过半开的窗户遥遥望去,远处虹桥延绵,宫阙耸峙入云,气势磅礴,奢华瑰丽。

屏息凝神,轻薄空气里散着丝丝血腥气,惨呼痛叫的声音隐约呈现,我仿佛已瞧见端门前血流成河的场面,到处是锃亮的兵器,刺目的刀光剑影。

殿外,脚步声急促,片刻,紧闭房门被推开,宫女涨红了脸冲进来,喘息着道:“来了!王爷来了!”

纤长的手指倏然握紧了薄如纸的杯盏,眼底的流光溢彩瞬息敛去,我回眸望向惊魂未定的宫女,启唇问:“哪位王爷?”

宫女吞了口口水,睁圆了双目道:“是魏王!”

————

啊——

惨呼声划破长空,美丽的头颅“轱辘”一下滚至我的脚边,断发沾着粘稠液体,贴在那副永远定格的惊恐脸庞上。我定定地低头看着,我认得她,是尚宫佩兰,犹记得初入宫闱那一日,我因紧张掉了队,还是佩兰替我指的路。

我还清楚地记得那日佩兰温柔静和的笑容,暖了初冬的清寒,让那条冗长甬道也变得不再冰冷。如今,她死了,当着众人的面被砍下头颅,那双美丽的眼睛撑得那样大,嘴巴也大大地张着,嫣红之色自断口如泉涌出。

几个胆小的宫女“噗通”倒在地上,苍白面容似比梨花更白。

司宝紫苏紧接着被拖了上来,持刀的侍卫脸颊沾血,他的目光狠绝,冷漠里竟似蕴藏着一丝泄愤的快感。

紫苏嘶声竭力地叫:“魏王!魏王!奴婢生是太后娘娘的人!死是太后娘娘的鬼!”

我淡漠一笑,悄然阖了双眸,紫苏的叫声骤然被截断,接着便是那人头滚落地的声音。

宫倾之日,江山易主。

前朝政局骤变,后宫闺阀势力自然也要釜底抽薪。

先帝驾崩时未立下储君,太后支持的晋王战败,被射杀于江州河畔。魏军攻入皇宫,太后随即被幽禁于寝宫内。太后身边白芍、白芷两个大宫女被当众绞死,而我们这些太后昔日的心腹自是不能幸免。

宫里前程瞬息万变,无所谓猜透猜不透,不过是站错了队,跟错了人。

“王爷!”侍卫整齐响亮的声音自狭小院中响起,我下意识地睁开双眼。

耀眼光滑笼罩着他,朦胧中却仍能见他一身玄铁密匝缀星铠甲,他一手按着腰际长剑,一手捧着头盔大步过来。我眯了眼眸,这才看清眼前之人,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墨玉簪束起的长发已显凌乱,俊颜不复往日倜傥神韵,沾着血污的脸上更有一抹沉稳萧瑟。